校园高糖小甜饼💭
【已完结】哥们故意道:“周擒,你看夏桑啊?”
夏桑诧异抬眸。
却见少年踩灭了烟头,掩饰住自卑,不怀好意笑道:“看她闺蜜。”
……
半月后,闺蜜在巷子里遇到了流氓,幸而没有得逞。
闺蜜转学之前,叮嘱夏桑,一定要远离周擒,因为那晚…就是他!
夏桑的手紧紧攥了拳头。
晚自修下课,雨很大。
周擒鼓足了勇气,买了一盒黑森林,在校门口等到了她,表白还没开口,夏桑拿起手机:“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打110了!”
周擒在雨中站了很久,眼中的光芒变成了晦暗。
路过垃圾桶,扔了蛋糕。
后来夏桑听说,他曾经把她的名字,写满了一个笔记本。
又听说,那个下雨天,他出车祸了,右腿截肢,再也不能打球了。
……
高考结束后的那一晚,真心话大冒险,闺蜜承认那次遇到流氓,只是一个玩笑。
Ktv所有人都笑了。
只有夏桑,泪流满面。
班主任老何沉着脸,在讲台上至少站了两分钟,才有人陆陆续续发现他。
率先发现班主任的同学,抬腿一脚踹向了前排正唾沫横飞吹牛逼的同桌。
顷刻间,教室安静了下来,喧嚣的菜市场立刻变成了寂静的人民大会堂。
后排还有个转书的男生,满脸骄傲,仿佛这项技术活让他牛逼透了。
直到他指尖飞速旋转的书、被飞来的黑板擦给打了出去。
“草!”
他正要破口大骂,回头对上了班主任老何阴森森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草…是一种植物。”
眼镜后,老何那双低沉压抑的黑眸,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环扫着同学们。
同学们不明起意,只觉得心理压力有点大,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夏桑。”
老何骤然开口,前排夏桑的心脏跟兔子似的蹦哒了一下,惊叫道:“啊!”
“啊什么啊。”他没好气地指了指地上的黑板刷:“去给我捡回来。”
“哦……”
夏桑顿时松了口气,乖乖走到教室后排,捡回了黑板擦。
老何这才缓缓开口——
“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们了。”
熟悉的开场白。
夏桑捡回了黑板擦,小心翼翼地搁在了讲台边。
老何继续说道——
“我是不是说过,放学径直回家,不要在路上磨磨蹭蹭、搞东搞西,更不要去接触隔壁十三中那些流氓!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这些话,立刻让同学们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他们窃语了起来——
“看来石锤了!”
“肯定啊,宋清语都多少天没来学校了。”
“警察都来学校走访调查了。”
周围同学好像知道内情,夏桑却是一头雾水,询问同桌:“怎么回事啊?”
“二班的宋清语。”贾蓁蓁附着她耳朵,低声道:“听说她追隔壁十三中那位爷,狂追了三个多月,人家没搭理他。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十三中一帮流氓混混骗到酒吧,灌了很多酒,后来……”
夏桑捂住了嘴:“后来怎样?”
“幸好警方及时赶到,才没有出大事。”
“幸好。”
贾蓁蓁说道:“这件事牵连了很多老师,虽然不是咱班的同学,但老何也被领导批得够呛。这不,拿咱撒气呢。”
老何用黑板刷重重地敲了敲讲台,怒声道:“隔壁体校能跟你们一样吗?你们都是要考大学、将来读研读博的!你们现在放松,和他们混在一起嘻嘻哈哈不务正业,这辈子就完了!”
同学们默默忍受着老何的责骂和发泄,没敢吭声。
下课后,看着老何走出教室,同学们这才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老何这误伤范围太大了吧,宋清语又不是咱们班的,她追十三中的男生,关咱们什么事啊。”
前排的段时音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忍忍吧,老何估摸着让夏桑她妈妈,批得够呛。”
夏桑的妈妈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跟所有学校的教务主任一样,戴着金丝框架眼镜,平时穿着打扮就像板正的防盗门似的,一丝不苟。
同学们经常在教务处门外听到她批评老师,口不留情,有次把一个新来的女老师都给批哭了。
宋清语这档子事儿出来,听说都惊动教育局了,南溪一中的老师们自然也都不好过。
天天开大会,天天挨骂。
老师们被领导批评了,火气便往学生们身上撒。
老何直接把隔壁十三中形容成了洪水猛兽,坚决杜绝自己班级的学生跟那帮人有任何接触。
“宋清语真的在追隔壁的男生吗?”
“那可不是!十三中是体校嘛,帅哥当然多啊,宋清语一时被迷惑了心智,可以理解。”
贾蓁蓁激动地说:“她追的是周擒啊,十三中的帅哥天花板,比咱们的祁大校草还帅。”
听到她提及祁逍,正在做题的夏桑抬起了头:“有这么帅吗。”
贾蓁蓁见她有兴趣,立马露出八卦的表情,胳膊肘戳戳她:“桑桑,听说祁逍在追你啊。”
夏桑从笔袋里取出橡皮擦,擦掉了草稿纸上的抛物线。
“可能吧。”
贾蓁蓁立刻来劲了,压低声音道:“哇,他胆子也太大了吧,你妈妈可是…主任哎,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夏桑放下笔:“谁都怕我妈,他好像不怕。”
祁逍生了一张初恋脸,长的有点像不久前新晋出道便爆红全网的流量爱豆、家境在南溪市...也是数一数二。
成绩虽然不错,但骨子里却带着叛逆和蔫儿坏。
这样的人,在升学率百分百的南溪一中的好学生堆里,简直就是“纵\火犯”。
上个学期的某天,夏桑只记得那天有点热,路过篮球场时,祁逍扔了篮球跑过来,顺手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扔给了她。
当时夏桑叼着根冰棍,愣了一下。
他抬着下颌,招惹的桃花眸微微上挑——
“帮我拿着。”
夏桑酷酷地说了一句:“腾不开手。”
说完,她叼着冰棍,在一众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溜达着离开了操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围女生宠惯了,夏桑不冷不热的拒绝,反而让祁逍来劲儿了,对她有了额外的关注。
祁逍平时坐的位置,是讲台左右两边最受老师特殊“关照”的左右护法宝座。
他总会在上课时,不经意回头,朝夏桑投来燥热的一瞥。
夏桑都假装没看到。
祁逍是篮球队队长,又是公认的校草,一身阳光青草气,夏桑倒也不太讨厌他,也没多喜欢。
不过他很会玩,有时候攒的局还蛮有意思,夏桑偶尔也会答应出来玩一下,只当学习的放松。
……
放学后,夏桑和贾蓁蓁走进了奶茶店。
篮球队和拉拉队一帮俊男靓女也在里面,热辣欢快,相互地开玩笑讲段子。
祁逍也在。
他是人群中个儿最高的一个,穿着SUPREME的黑白相间连帽衫,气质张扬,五官也帅得具有攻击性,像最娴熟的猎手,一个轻佻的眼神便能“俘获”周遭蠢蠢欲动的少女芳心。
他这样的男孩,周围似乎永远不缺热闹。
夏桑刻意和拉拉队篮球队的俊男靓女们保持了距离,在角落边摸出手机扫码点餐。
便在她拿起手机对准墙上二维码的时候,扫码框里忽然出现了一杯奶茶。
她放下手机,便看到祁逍英俊的脸庞。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奶茶将奶茶塞她手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自然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句话也没说。
温热的奶茶烫着夏桑的掌心。
“哎呀,他太会了吧!”贾蓁蓁感叹道:“真的太杀了!”
又帅又会撩,谁能抵抗祁逍的魅力啊。
夏桑将奶茶递给了贾蓁蓁:“你喜欢,拿去啊。”
“害,那我就不客气了!”
便在这时,奶茶店外停了一辆黑色奥迪,按了两声喇叭。
同学们都认出来,那是教务主任女魔头的车,本来站在一起开玩笑打闹的男女同学们,纷纷保持距离。
夏桑对贾蓁蓁道:“我妈来接我了,先走了,拜拜。”
“拜拜。”
夏桑加快速度走出奶茶店,坐上了覃女士的奥迪车。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果香味,夏桑将书包放在边上,然后摸出手机。
覃女士提醒道:“安全带。”
她这才拉过后排安全带,“咔哒”一声,给自己扣上。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喝这种东西。”覃女士透过后视镜,不满地瞥了眼奶茶店:“奶茶里都是奶精和防腐剂,喝多了危害健康。”
覃女士眉眼狭长,看人的时候,有种凌厉的压迫感。
夏桑低头看着手机,闷闷回了声:“我也没喝。”
“没喝你怎么从奶茶店走出来?”
夏桑不想和她辩解,只说道:“知道了。”
覃女士显然肚子里揣了火,启动了引擎,没好气地问:“你认不认识宋清语?”
“不认识,不是我们班的。”
“我知道不是你们班的。”覃女士显然也是出于关心,说道:“她的问题,你应该听说了吧。”
“老…何老师说了。”
覃女士猜测着班主任应该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便没再多提,只说道:“现在这个阶段,大家都在埋头往前冲,稍有不慎,就会落后于人。你看看我们学校竞争有多大,每次月考,数数有多少黑马冲上来。这是你人生中最好的年纪,我希望你能把心思用在努力提升自己上,不要本末倒置,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
夏桑漫不经心地应道:“知道了。”
覃女士透过后视镜,望了望她,似乎想提点一下她,但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改口道——
“夏桑,你要应该以身作则,不要让我丢脸。更不要做我不允许的事。”
“知道了,妈妈。”
便在这时,夏桑手机振了一下,她赶紧将手机调成静音。
祁逍发来一条信息——
“有没有被女魔王批评?”
夏桑不动声色地望了眼后视镜里的母亲,覃女士视线平视前方,正专心开车。
她松了口气,细长白皙的指尖迅速编辑文字:“你的奶茶,我给闺蜜了哦。”
祁逍:“我看到了。”
夏桑没再回他,过了会儿,祁逍又发来一条消息:“明天周末,有没有安排?”
夏桑:“上午练琴,下午应该没事。”
祁逍:“明天约了队里的朋友去恐怖密室,不过还缺几个人,你来吗?我找到一家厉害的,听说他们的NPC身手很好,还能扮鬼在墙上爬。”
夏桑指尖犹豫着,祁逍的确能拿她的软肋,知道她人菜瘾大,喜欢玩恐怖密室。
她想了想,说道:“我不走单线。”
祁逍:“安排!”
……
晚上九点,夏桑写完作业,走出房门。
客厅里,覃女士还在打电话,似乎在解决宋清语的事:“是,出了这样的事,学校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我们肯定会配合警方处理这件事。但十三中的责任也免不了,尤其是宋清语追求的那个男生……”
“妈,我出去买点东西。”夏桑径直朝玄关走去。
覃女士按住话筒,说道:“这么晚了,叫个外卖跑腿给你买。”
“买卫生巾,外卖不会买。”夏桑道:“顺便出去醒醒脑子,等下还要做一套卷子。”
“早点回来,别去人少的地方。”
“嗯。”
夏桑走出高档小区,穿过马路,径直来到了对面的全家便利店,在货柜上挑拣了两包常用的卫生巾。
转过货架,却看到一帮穿十三中校服的男生走了过来。
十三中的校服是非常典型的体校风格,整体都是绿色,手臂和腿侧有两条黄杠,有点像【中国表情包】的那种款式。
“擒哥,明天又要去扮鬼啊?”
“哈哈哈,你这飞檐走壁的身手,还不把那帮傻逼客人吓疯。”
这帮少年看着也不像善茬,聚在一起就跟要打劫便利店似的,嗓门也是少年人特有的浑厚低沉,相互开着玩笑。
因为宋清语事件,老师们把十三中学生形容得跟洪水猛兽似的。
骤然看到几个不像好人的十三中男生,夏桑不免心头一凛。
这些男生自然也注意到了夏桑明显加快了步伐的身影。
她脸上...流露着他们经常在南溪一中的学生脸上看到的表情——
畏惧、惊恐、就跟见了鬼似的。
而在这惊恐背后,是源自于对“高考金字塔”底层生物的蔑视。
他们感觉到了冒犯,有几个男的语气不善,故意吓唬夏桑:“你跑什么?”
“怕哥哥们吃了你啊!”
“……”
夏桑低头不语,不想和他们纠缠,加快步伐朝收银台走去。
便在转过货架的刹那间,速度太快没收住,跟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底盘很稳,纹丝不动,夏桑反而被撞得退了两步,撞在了货架上,手里的两包卫生巾也飞了出去。
夏桑揉揉生疼的腰,抬起头,望向了他。
首先入眼的是左边额头下来的那一条明显的疤痕,直接切断了三分之二处的左眉。
五官轮廓线条锋利,眼皮褶子很浅,内双,弧线流畅,配合着那条突兀的断眉,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感。
反正夏桑是没有见这种…顶着一张破相的脸,还能帅得这般理所当然的男人。
他也穿隔壁十三中的校服,挺阔的肩膀,将宽松的校服撑了起来,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修长的颈项挂着一个银制的羽叶链子。
夏桑不敢看她的脸,视线只落在他胸前的十三中褪色的校标上,哆哆嗦嗦地转身想走。
“诶。”
周擒嗓音柔而沉,带着淡淡磁性,宛如一节掉落的烟灰。
夏桑顿住身影,不敢再动。
便在这时,她看到那男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卫生巾,递了过来:“东西都不要了?”
夏桑眸光下移,看到他拿卫生巾的手。
骨节颀长,皮肤并不似她身边男生那样白皙,色泽偏麦黄,指尖似乎还有厚茧。
在她接过卫生巾的时候,周擒用了力,将她连带着往他身边拉了拉,一下子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俯身,掌控力十足——
“慌什么。”
“没…”
他嗓音上扬,带了几分戏谑的调子,在她耳畔道:“十三中都是流氓,也不至于当街行凶吧。”
全家便利店冷气十足,但因为他的靠近,夏桑感觉周围温度都升腾了起来。
热,闷,躁……
她被迫抬起了头,视线再度和他相撞。
少年漆黑的眸,不带任何情绪,却极具压迫感。
夏桑窘迫地红了脸,用细微的嗓音,对他道歉:“对不起。”
说完,拿着卫生巾,逃一般地冲出了便利店。
收银员也是过了好一会儿,还反应过来:“哎!这还没结账呢!!”
然而,小姑娘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收银员无可奈何地望向了十三中这帮男孩们。
男孩们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望向了货架边的高个儿少年:“这必须是擒哥的锅吧!”
周擒神色倦懒地叼了根烟,走过来摸出手机帮夏桑扫了码——
“多少钱。”
2. 黑锅 他正在讲电话,眉眼间透出几分荒……
下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冲走了夏日里的燥热,来带几分凉爽的秋意。
南方的叶子常年盈绿,被雨水冲刷得油油发亮。
夏桑背着小提琴走出了琴房,踩着雨后湿润的街道,步履匆忙地赶到全家便利店。
“叮铃”一声响,自动门打开。
营业的小姐姐正在熟练地倾倒关东煮的卤水,夏桑认出来,她仍旧是昨晚的那位营业员。
她赶紧上前说明情况,道歉补款。
“啊,不用了。”营业员放下卤水袋,说道:“昨天那个帅哥已经帮你付款了。”
夏桑愣了一下,问道:“是哪位?”
“就额上有疤的那个,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呃,不是。”
营业员耸了耸肩,继续倒卤水:“反正已经帮你付过了。”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联系方式,我好把钱还给他。”
“没有哎。”
夏桑走出全家便利店,心里带着几分愧疚,暗骂自己昨晚犯蠢。
正如他所说,十三中即便全是流氓恶棍,也不至于当街行凶吧,她怕什么呢!
还让人家给她的卫生巾买了单。
这要传出去,夏桑觉得自己可以直接社死了。
便在这时,祁逍给她发了时间和地址——
下午1:30,时代广场,七夜探案馆。
夏桑看了看时间,然后给覃女士发了消息,说下午和贾蓁蓁、段时音她们约好了逛街,中午就在外面吃饭了。
覃女士因为宋清语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也没有多问,只让夏桑不要去外面吃垃圾食品。
夏桑松了口气。
有时候她反而希望母亲忙一点,这样压在她心头的负重便会减轻很多。
她打车来到了时代广场。
广场的商城外,是一条回环的商业天街,一楼是各种美食小吃店,二三楼开着美甲店、剧本杀、恐怖密室和各种桌游店,很多年轻人在这一带逗留闲逛。
夏桑溜达在天街一楼的美食区,准备随便找一家小食店坐下来吃点东西,等着祁逍他们过来。
周围美食店有很多,煎饼店、冒菜店和韩式日式烤肉。
夏桑进了一家煎饺店,点了盘玉米馅儿煎饺,应付一下午餐。
这时候,【南溪一中美少女】的闺蜜群热闹了起来——
段时音:“最新消息,听说宋清语准备休学一年了。”
贾蓁蓁:“这么严重?不是说警察及时赶到,没发生什么事儿吗?”
段时音:“可能觉得丢脸吧,想错开我们这一届,不然以后大家看到她,都会想到她的黑历史。”
煎饺端了上来,热气腾腾。
夏桑用牙签戳了煎饺,一边吃一遍回消息——
“她是受害者,这不算黑历史吧。”
段时音:“那可不一定,谁让她死皮白赖要去追十三中的男生,被拒绝几次都不放弃,其实吧…这就是自作自受。”
夏桑:“流氓都被抓进去了吗?”
段时音:“除了周擒,其他的都抓了。”
夏桑想起来,她说的这个周擒,似乎就是宋清语疯狂追求的男生。
夏桑:“为什么不抓他?”
段时音:“他那晚没在啊,是他哥们骗了宋清语,所以她才会那么晚…还巴巴地跑到酒吧去。”
夏桑:“那他是无辜的啊。”
段时音:“谁知道呢,十三中的,一丘之貉。”
贾蓁蓁:“@夏桑,你妈妈那里有什么消息不?”
夏桑:“她没有跟我聊这个,但估计这段时间都忙得够呛。”
贾蓁蓁:“那你轻松了,下午怎么玩啊?”
夏桑:“祁逍约了玩恐怖密室。”
贾蓁蓁:“我去,你居然跟他们去玩这个!胆子够大的啊。”
段时音:“她不是一向人菜瘾大吗,以前拉着咱们看恐怖片,叫得最大声的就是她。”
贾蓁蓁:“慢慢玩,哈哈哈哈周一汇报情况!”
夏桑三两口吃掉了煎饺,然后朝着之前约定的七夜探案馆走了过去。
穿过一条散发着油污的狭窄的天街,夏桑接到了祁逍的信息,问她到没到,夏桑低头编辑信息。
便在这时,她听到阶梯口传来一道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嗓音——
“我他妈怎么知道,那晚我又不在。”
“那几个男的,我也不认识。”
“她追我,关我什么事,她爸妈再怎么也找不到我头上。”
夏桑循声望了过去,狭窄昏惑的阶梯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白T黑裤,逆天的大长腿随意地踮在阶梯上,整个人都隐在暗处,但身上那件白T干净而显眼。
脖子上的银制羽叶项链,泛着光,是暗处唯一的亮色。
夏桑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昨晚便利店给她捡卫生巾那个少年,他英俊的五官和强大的气场,很难让人忽视。
他正在讲电话,眉眼间透出几分荒唐的冷笑——
“老子算是明白了,敢情作案那几人家里有钱有势惹不起,要找人出来背锅,准备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是吧。”
“等会还有活儿,挂了。”
夏桑见他平静地挂断电话,正准备过去把昨晚的钱还给他——
“你好,那个…”
话音未落,周擒猛地将手机砸在了墙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夏桑心头一个哆嗦,脚步蓦地顿住。
他的手机是比较老款的国产机,还挺扛摔,除了边缘磨损,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屏幕都还亮着,正好落在她脚边。
夏桑捡起手机,周擒这才注意到她。
她皮肤很白,仿佛冬日里瑟瑟寒风吹出来的那种冷白,而眸子却是黑,宛如浓得化不开。这样的黑白相称,乖巧的五官便透出了一股子水墨画的味道。
她便如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多美多漂亮,而是…脱俗。
周擒劲冷的眸光在她脸上扫过,缓缓移开,几秒后,又被她的眉眼给吸了回来。
他接了手机,眼底的冷意,淡了些:“有事?”
“昨晚谢谢你。”她也不知道他认出自己没有,解释道:“我忘了付钱,听说是你帮我给了,我还给你吧…”
话音未落,周擒轻飘飘地便与她擦身而过了,低头点了烟。
夏桑回身,却见他背对她,扬了扬手,指尖夹着那截燃烧的烟——
“算了,没几个钱。”
……
店门的背景招牌是黑白色,中间有特别惊悚凌厉的几个滴血大字——
七夜探案馆。
店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儿的男孩,穿着鲜亮的潮牌卫衣,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带着一股子嘻哈风。
看到夏桑,祁逍英俊的脸上绽出阳光的笑容,对她扬了扬手。
“你说就在一楼,我还以为你马上就到了。”
“刚刚遇到一个…熟人。”夏桑迟疑了一下,没有解释,问道:“人都到了吗?”
“他们都到了,进去吧。”
祁逍带着夏桑走进了七夜探案馆。
探案馆大厅光线明亮,以黑白色调为主,工业风装修,墙上有鬼怪涂鸦。
大厅里站着几个俊男靓女,打扮都很新潮时尚,跟祁逍的潮流风格非常搭,一看便是很好的朋友。
“这几个都是篮球队的成员。”祁逍对夏桑介绍道:“女生你也都认识,许茜她们,是拉拉队的。”
夏桑知道,校拉拉队和篮球队关系一直很要好,经常看到他们在篮球馆打打闹闹相互玩笑。
拉拉队的女生很漂亮,尤其是许茜,一米七三,高挑纤瘦的女神身材,穿着淡青色的连衣裙,五官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型,清纯又妩媚。
学校里她负责文娱一块,身边永远不缺拥簇和热闹。
许茜笑着说:“我早就认识夏桑了,我们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琴。”
“嗯,你好。”
身边一个戴眼镜的高高壮壮的男生插嘴道:“哇,你还会弹钢琴啊,看不出来,女神果然深藏不漏。”
“小提琴啦,不是钢琴。”
“我最喜欢小提琴,下次一定要洗耳恭听!”
许茜抱着手臂,扬着调子玩笑道:“谁要拉给你听,你会欣赏吗。”
说完,她眼神飘向了祁逍。
发现祁逍的注意力全在夏桑身上,夏桑好奇地阅读着墙边恐怖海报的文字,他便打量着她。
她皮肤白如初雪,黑眸粉唇,五官明艳得有点过于戳心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有女神许茜在的地方,其他女孩便不会有任何存在感。
不过今天气场稍稍变化了,虽然男生的注意力仍在她身上,但作为主角的祁逍,却一直站在夏桑身边,而且这站位…
绝对是男友的走位。
许茜言笑晏晏地打断了他们:“夏桑,祁逍,你们别在那儿看海报了,既然人来齐了,我们就开始游戏吧。”
于是大家签了安全协议书、寄存了手机等物品之后,便跟主持人小姐姐走进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一张方桌,主持人小姐姐站在方桌正位,对大家说道:“进入密室之前,我们要抽角色卡,提前问一下,你们中有情侣吗?”
众人面面相觑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不约而同望向了夏桑和祁逍。
基本上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祁逍肯定愿意和夏桑组队。
夏桑问道:“玩家中有没有情侣,会影响剧情吗?”
“那倒不会。”主持人小姐姐嚼着口香糖,说道:“不过角色中有cp组,cp组可以避开单线任务,俩人一起行动。因此,如果有情侣,我就尽可能把cp组分给情侣,以避免密室黑漆漆的环境里发生不必要的尴尬和猜忌咯。”
众人都笑了。
夏桑胆子小的很,听到可以不用做单线,松了口气,正要开口争取cp组,这时许茜赶在她前面,抢先开口:“啊!那真是太好了!我胆子特别特别小,绝对不做单线任务的!把cp组给我吧!”
戴眼镜的男生道:“可你又没有男朋友,你和谁组cp啊?”
“我当然要和最厉害的人一组咯!反正我胆子小。”许茜噘着嘴,带着撒娇的语气道:“让我做单线,我就不玩了。”
“我们这儿胆子最大的只有祁逍,你想和祁逍组cp啊?”
“也不是不可以呀。”许茜朝夏桑眨了眨眼睛:“夏桑,你愿意把祁逍借给我吗?”
夏桑还没开口,许茜便双手合十,撒着娇恳求她:“别那么小气啦,拜托拜托,我真的特别害怕!真的,我胆子最小了!”
其实祁逍和谁组cp,都和她关系不大,要是许茜不做出这副嗲声嗲气的模样,夏桑指不定也就应了。
反正大家一起玩,开心就好。
但是许茜搁她这儿扮茶,她有点受不了。
“你问我做什么。”夏桑淡笑道:“祁逍说他想自己做单线呢,你求他呗。”
许茜索性直接走到了祁逍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娇声恳求道:“队长,拜托拜托,一定要带带我,你知道我超弱的!”
于是众人的视线,全落在了祁逍身上。
祁逍望了望面前可怜巴巴状的许茜,又看看漫不经心无所谓的夏桑。
“那我......”
3. 温柔 于是小姑娘十指和他紧紧扣在了一……
明潇嚼着口香糖回到了后台操控室。
操控室周围架子上挂着npc装鬼的各种服装和道具,两三个男人懒洋洋地趴在监控台电脑前,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干活了!”明潇走过去,踹了近旁的黄毛一脚:”还玩呢!看看人家擒哥的业务精神!”
黄毛转头,看到一个长毛贞子单手挂在狭窄的门框上,正在做引体向上。
“卧槽!擒哥你能不能别大白天吓唬工作人员!”
长毛贞子缓缓落下来,摘下头套,露出了那张帅得惊心动魄的脸。
明潇说道:“你们有时间在这里插科打诨玩游戏,不如好好跟周擒练练臂力,都是体校出来的,人家扮的鬼就能在天花板上爬,合该挣得多,你们还有脸抱怨工资少。”
“这可比不了。”黄毛笑着说:“我们教练都说了,擒哥是国家宝藏运动员,他这臂力,大灌篮直接扣翻篮板。”
周擒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戏谑道:“和臂力没什么关系,干好头牌的活儿,主要靠腰力。”
“哈哈哈哈,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今晚洗干净点。”
明潇翻了个白眼:“你俩一天gay里gay气的开什么黄腔,客人已经进去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行行行,听老板的!”黄毛立刻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监控屏幕,半晌,说道:“擒哥,那女生…是不是昨天超市遇到的那个啊?”
周擒冷劲的视线轻扫了眼屏幕,认出了夜视镜头中的女孩。
她走在黑暗中,宛如小鹿般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似乎吓得不轻,好在高个子男孩一直陪在她身边。
莫名的,周擒嗓子有点燥痒,不动声色地又仰头喝了半瓶水:“是她。”
见周擒望了她许久,这才回应,黄毛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擒哥,难得啊,还能记得昨天见过的一个小姑娘?之前那宋什么的小美女,死缠烂打追了你三个月,你没能把人家样子记住吧。”
周擒也不知道怎么就记着了,那张乖巧明艳的五官,就像无形的影子,笼住了他。
昨天吓唬了人家,刚刚在楼下没忍住脾气,又把她吓了一跳。
等会儿,他还要吓她。
这什么缘分。
明潇好奇地问:“怎么你们认识这一队客人?”
“昨天在全家便利店,那女孩看我们十三中校服,就跟看到鬼似的。”
明潇翻了个白眼:“让你们平时多行不义,名声这么臭。”
“十三中全让吴杰那帮人把名声搞臭了,我们可是社会主义好青年。”黄毛笑着说:“不过作为惊吓的补偿,擒哥还花钱请了人家两包卫生巾。”
明潇听到这话,口香糖都差点吞下去:“周擒你有毛病啊!别人请女孩喝奶茶,你请女孩用卫生巾?”
周擒拎着长毛头套,懒悠悠地靠墙站着,嘴角噙了笑:“老子乐意。”
黄毛观察着监控屏幕里的祁逍和夏桑,八卦地问:“这俩,是一对啊?看着还挺般配,好久没遇着这么养眼的情侣了。”
明潇口香糖吹了个泡泡,说道:“你刚刚是没看到,分角色的时候,另一个女的,教科书级绿茶婊。那高个儿帅哥明显喜欢身边齐刘海那女孩,她非要死皮白赖跟他组cp。”
“然后呢?”
“然后,当然拒绝了她。”明潇痛快地说道:“那高个儿帅哥,人品是真不错,抵抗诱惑,没有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这不是常规选择吗,还能看人品来?”
明潇鄙夷地说道:“什么常规选择,男人面对诱惑,通常经不起考验,随便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两边揩油了,尤其是在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下。”
“那你对我们男同胞是真的有偏见。”黄毛指了指周擒:“你见擒哥啥时候犯过错误,被隔壁一中的小美女狂追了三个月,眼皮都没翻一下!”
”他啊。”明潇睨他一眼,笑道:“你擒哥眼里只认钱,什么都不如实实在在的票子来得诱人,他眼里装得下什么女人。”
说话间,明潇望向了周擒。
他目光似乎粘在了监控屏幕上,看得出神。
她走过去,伸手晃了晃他的眼睛:“都看过几百遍的局了,有这么好看吗?”
周擒终于移开视线,戴上了头套,懒声道:“我去做准备了。”
……
暗沉沉的密室里,许茜明显收敛了很多,看起来心情不佳。
虽然不再胡乱撒娇了,但是尖叫声仍旧没停,一惊一乍地总是让队友吓一跳。
篮球队几个男生也都是惊悚氛围组的担当,所以解密环节全靠夏桑了。
她在废弃教室里逡巡了一圈,认真对比着黑板上空缺的名字,又拿着小烛灯照了照桌子各自作业本名字,分析道:“这一阶段的任务,应该是要我们把班委职务和每位同学的名字对应起来,写在黑板上。”
戴眼镜的胖子笑着说:“夏桑不愧是优等生啊,团队智商担当,解密全靠你了。”
祁逍欣赏地望着身边的女孩,骄傲地说:“夏桑在逻辑思维这方面很厉害。”
“是啊,夏桑真的太厉害了,进这种恐怖密室一点都不害怕,还能分出心思来解密。”许茜娇滴滴地说:“不像我,真的要吓死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哈哈哈。”戴眼镜的胖子徐铭无伤大雅地开起了玩笑:“所以说,理科班的女生,无所畏惧嘛。”
夏桑没有理会许茜的暗讽,她拿起了粉笔,指挥着祁逍,说道:“你帮我看看,学习委员和副班长分别是谁?”
祁逍听话翻看着课桌上的工作任务表,说道:“副班长是林一天,学习委员是邹小红…”
夏桑在黑板上写下了林一天和邹小红的名字。
很快,剧情点便触发了,室内广播传来了场外主持深沉的嗓音——
“恭喜玩家们完成人物关系图,体育器具室的门现在已经打开了。接下来,请每一个人分别走出房门,穿过走廊,去刚刚的体育器具室拿线索卡。”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单线任务要开启了。
“注意,一个人拿到线索卡回来之后,另一个人才能去。只有角色是cp的组合才允许两人一起去。”
按照大家平时玩恐怖密室的经验,这一段单线任务绝对会有npc出来吓人。
许茜没有拿到和祁逍的cp角色,这会儿便开始耍赖了:“反正我不去!说什么我都不去!”
祁逍看了看身边未发一言的夏桑,用对讲机询问主持人:“能不能两个女生都不做单线啊?”
对讲机嘈杂的电流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不可以。”
众人看了看夏桑,又看了看许茜。
祁逍对许茜道:“来之前就说了这个游戏会有单线,你也答应了,如果这会不去,我们只能提前结束游戏,大家钱就算白给了。”
许茜望了眼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嘟哝道:“我怎么知道这么恐怖,反正我绝对不会一个人走出去的,除非夏桑跟我换角色。”
于是大家的目光,便又落在了夏桑身上。
夏桑也不是轻易妥协的性格,便说道:“之前cp组合都定好了,角色确定之后,各自的隐藏任务也不一样,如果现在换角色,隐藏任务就暴露给对方了,最后还怎么缉凶?”
许茜说道:“哇,优等生跟我们的脑回路还真不一样,这种游戏,大家玩得开心就行了,谁还真当家庭作业似的、一板一眼去完成啊。”
“如果大家都随便玩玩,那通不了关。”夏桑没有别的目的,今天是为了玩密室才来的,她当然要认真。
“说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你也不敢去做单线。”许茜撇着嘴,半开玩笑道:“再说,情侣才可以组cp,你俩是情侣吗?”
“……”
当然不是。
一则还没到那份上;二则,她妈要是知道这件事,下周便会火速将祁逍的父母请到教务处“聊天喝茶”。
她不能让自己麻烦缠身。
许茜将自己的角色卡递到了夏桑面前,威胁道:“换不换,一句话咯,不换就坐实你俩在一起了。”
祁逍她这么骄纵,火气也冒了上来,说道:“既然玩不下去,那不玩了。”
夏桑却从祁逍包里摸出了角色卡,递给了胖子徐铭,说道:“徐铭,你和许茜组cp一起去拿线索吧。”
徐铭闻言,如临大赦,他刚刚一直在担心一个人做任务绷不住,现在拿到cp卡,重重地松了口气:“好好好!太好了,许茜,我们组队吧,我会保护你的!”
许茜翻了个白眼。
其实她更想和祁逍去做任务。
不过夏桑如此不好对付,她也只能作罢了。
徐铭带着许茜走出了房间,没一会儿,漆黑的楼道里便传来了两个人的连环尖叫声——
“啊!我草泥马啊啊啊!”
“这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走开!走开啊啊啊啊!”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
便在这时,祁逍凑近了夏桑耳朵,低声问道:“怕吗?”
夏桑感觉到少年落在她耳廓的温热气息,离远了些,说道:“有点。”
她真的怕死了,只是不想像许茜那样表现得太夸张。
“如果害怕的话,咱们可以马上叫停,不玩了。”
夏桑立刻道:“那不行。”
大家都是给了钱来玩密室的,如果因为她导致剧情不能推进,大家败兴而归,夏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她对祁逍说道:“反正只要想着NPC都是工作人员,就不害怕了。”
“嗯。”
约莫五分钟之后,徐铭和许茜才狼狈地跑回来。
徐铭吓得面无人色,许茜直接要吓哭了。
祁逍问道:“这么久?路很远吗?”
“楼道太黑了,啥都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往前走。”徐铭胖乎乎的身体倚靠着墙壁,捂着胸口喘粗气:“他们家的NPC,太特么绝了!我就没见过这种…跟自带特效似的!我的妈,吓得人肝胆俱裂!”
“鬼什么样子的?”
祁逍还要多问,许茜扫了眼夏桑,故意说道:“你们自己出去看呗,剧透了还有什么意思。”
接下来,便轮到夏桑出门了。
她看着门外黑漆漆的一片,身体本能反应就是僵住,疯狂抗拒出门。
外面也太黑了吧!
身后,祁逍鼓励道:“小桑,别怕,NPC都是工作人员,不会伤害你的。”
夏桑点点头,走了出去。
门被许茜关上,最后一点房间的微光也消失了,她顷刻间便被走廊里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了。
夏桑心跳砰砰砰地狂跳着,又往前走了四五步,周围静得只剩她的呼吸。
她想到了小时候因为不会写作文、被妈妈关在地下室的小黑屋的场景。
小黑屋真的好黑好黑啊,黑暗中,不知有什么怪兽正伺机蛰伏。
年幼的夏桑被吓得哇哇大哭。
鬼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独。
因为妈妈说,成功的人永远是孤独的,而她希望她出人头地,成为社会上最冒尖的精英阶层。
她必须穿上盔甲,披荆斩棘,像个孤独的勇士。
夏桑抱住了膝盖,蹲了下来,不敢再往黑暗的更深处走了,小黑屋的噩梦顷刻间笼罩了她。
她不想…不想成为这样的勇士。
便在这时,走廊的灯光开始明明暗暗地闪烁了起来。
夏桑抬眸,只见一个穿白袍子、头发凌乱遮住了脸的“贞子”,伴随着灯光的骤亮骤暗,一会儿吊在天花板上,一会儿趴在左墙边,一会儿又蹿到了右墙上。
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TA离她越来越近。
夏桑目瞪口呆地望着TA,感觉呼吸都要窒息了。
然而,她转念一想,这只是个工作人员而已。
是的,工作人员!没什么好怕的!
她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相比于无边无际的漫长黑暗,她更情愿和NPC工作人员呆在一起。
于是,就在下一秒灯光亮起,“贞子”要和她来一波贴脸杀的时候,夏桑忽然牵起了TA的手。
手掌宽大而温暖,掌心有厚茧,并不柔软,反而有些粗砺。
但…好歹是有温度,绝对是人类的手!
她顿时松了口气,恳求道:“小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隔壁拿一下线索卡,里面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他尝试着挣了一下,于是小姑娘十指和他紧紧扣在了一起。
“……”
监控室里,黄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贞子这一段渐进式贴脸杀的场景,是他们七夜探案馆最有口碑、为人称道的名场面。
全南溪市没有一家恐怖密室、能请到身手如此之好,可以在墙上飞檐走壁的NPC来扮鬼了。
周擒绝对是他们的王牌。
然而现在,他们的王牌NPC,却被一个小姑娘牵着手,生拉硬拽地拖着往黑暗的房间里走。
“我去!这什么情况。”黄毛坐直了身子,诧异地看着监控画面上发生的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拿起对讲机,调到了周擒的耳麦频道:“擒哥,你是要吓唬她,怎么就…跟着她走啦?”
周擒感觉到女孩紧紧攥着的手,五根手指头宛如吸盘一般扒着他,扯都扯不开……
他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作为专业NPC,他又不能开口说话,影响玩家的沉浸度。
只能任由女孩攥着他,来到体育器材室,拿了摆在桌上的线索卡。
回去的路上,夏桑用商量的语气对周擒道:“小姐姐,我现在还不能放你哦,不然你肯定要从后面吓我,说不定还要追我。”
“……”
“你陪我走到了门口,我再放你,好不好?”
说着,她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
周擒感觉,自己应该是被她“挟持”成了人质了。
他只能陪着她,穿过了黑暗狭长的走廊,来到了房间门边。
祁逍立刻打开了房门,下一秒,夏桑感觉掌心一松,回头,贞子重新隐没在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祁逍担忧地询问:“怎么样!吓人吗,没有听到你尖叫,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夏桑摇了摇头,感觉着掌心残留的余温,说道:“那个贞子小姐姐,其实不吓人,超温柔。”
4. 受困 谁都不知道像他这样的苗子,怎么……
“NPC小姐姐不吓人,超温柔。”
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成了周擒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滑铁卢,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沉着脸从暗门走出来,摘下了贞子头套,黄毛和监控室一帮人乐得都快升天了。
“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客人,哈哈哈。”
“擒哥这还是第一次被女生牵手吧!”
“还被当成姐姐了!”
“也是第一次有女生用’温柔’来形容他。”
“超温柔!超温柔!超温柔!哈哈哈哈哈哈,承包我一年的笑点。”
周擒一声不吭进了更衣间,快速脱下了”染血“的白袍道具服,穿上了宽松的黑裤,拿起挂钩上的衣服。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赤着上身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右手。
因为刚刚在墙上爬过了,手掌沾了灰,还有点脏。
他犹豫了几分种,接了洗手液搓了手。
尽管如此,刚刚被女孩紧紧牵手的触感,却还停留在掌心,就像一个虚无的影子,一直一直停留在他的手掌里。
周擒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相比于一般高中生而言,因为常年的锻炼和工作,他的体态更偏向于成熟雄性,麦色皮肤,寸寸肌肉都牵扯着力量。
这是周擒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脑子里蹦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不过下一秒,他便察觉到这样的想法过于可笑,随手拎了衣服,走出了更衣间。
……
周擒一直在七夜工作室呆到晚上十点,接了四五场活儿,饶是他体力耐力俱佳,最后一场结束,身体肌肉也开始酸疼了。
他走到凌乱的柜台边,伸了个懒腰。
收工之后,明潇便开始给员工们发工资。
黄毛李诀半躺在沙发上,拿手机看着明潇给他的转账:“忙一天,才80啊,潇姐,生意这么好,不该加工资吗!”
“生意好,跟你有几毛钱关系,人气不都是擒哥带来的吗。”
柜台边的明潇,一边记账一边转账:“你就坐在监控室拿着对讲机说话而已,又不是什么体力活,给你80都算多了。”
李诀哼哼唧唧表示抗议。
说着,周擒手机上也收到了一笔转账:200。
他默不作声地确认了转账,放下手机的同时,视线落在了桌台上的几张安全责任书。
其中一张,便是下午1:30场的《校夜惊魂》。
周擒的视线宛如羽毛般、轻而淡地扫了眼张牙舞爪的几个签名。
骤然间,周擒视线落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上,感觉眼球仿佛被火星子给烫了一下。
那是带了点行楷的张扬风格,写着两个字——“祁逍。”
耳畔,又响起了父亲那宛如枯叶被碾碎的嗓音:“人有时候,就得认命。”
周擒的手,紧紧攥了拳头,回想起了那几个少年的模样。
现在的祁逍…比几年前又要自信而张扬许多。
而这些年,周擒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听从父亲的话,接受命运的摆布,选择当个识相的聪明人,不要以卵击石。
因此,他竟没能认出他来。
蹉跎的岁月也把心都磨得平滑了吗。
周擒视线侧移,又看到他旁边的另一个名字——夏桑。
字体文静而秀气,和祁逍的名字写在一起。
明潇注意到周擒宛如雕塑一般,死死盯着安全责任书看,她放下手机,问道:“周擒,看什么呢?”
周擒收敛了眸子里的锋芒,平静地说:“遇到个熟人。”
“哟,今天的熟人还挺多的嘛。”
明潇坐在柜台的高脚椅上,关切地问他:“对了,今天太忙一直没来得及问,死缠烂打追你、结果出了意外那女生,最后怎么解决的。”
周围几个男孩都围拢了过来,关切地看着周擒。
周擒指尖随意地扣着一枚钢制打火机,说道:“校方的意思,想让我把这件事担下来,然后诚挚地跟受害人道歉,到时候看看是否能以我年龄为由,免除刑事,只担民事责任。”
“放他娘的狗屁!”明潇激动地直接爆了粗:“那些流氓干的好事儿,凭什么赖在你身上!”
黄毛李诀说道:“那帮人家里背景深,之前来找擒哥,出手就是好几十万,喝…连收买带威胁的,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熟练着呢,让擒哥把这一切担下来。等受害者家人的怒气冲过去,再想办法保他。如果他拒绝的话,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最大的麻烦…是被害人女生好像有点因爱生恨的意思,反正是一口咬死了电话是擒哥打的。”
“太欺负人了!”明潇忿忿道:“这帮人就这么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吗!”
周擒视线又落在了“祁逍”的名字上,眸底划过一丝冷意:“有些人生来什么都有,就算做错了事,也有人给他们兜底,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而没有做错事的人,却要接受惩罚。
这世界就这样。
明潇担忧地望向周擒:“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有本事就把老子弄死,我再也不会给人背黑锅了。”
周擒将那份签名的安全责任书对半撕开,顺手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离开了七夜探案馆。
垃圾桶里那份安全责任书,祁逍和夏桑的名字,正好被对半分开。
……
麓景台是南溪市数一数二的高级小区,拥有几栋各方面来看都十分完美的现代大平层住宅。
高层的住户,几乎可以将整个南溪市尽收眼底,而另一面则是生态湖区,环境优雅。
几年前,为了夏桑的学业和覃女士上班方便,全家从市北郊区的别墅,搬入这栋大平层的住宅。
夏桑很喜欢这个家,因为厨房和客厅一体化,显得家里的空间通透明亮,装修也是现代简约风。
但是夏桑慢慢地发现,自从搬入了这栋现代的大平层住宅之后,家里…的确是越来越空荡荡了。
爸爸越来越少回家,妈妈独自在窗边抽烟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如此此时此刻,当她悄悄输入密码打开房门,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
她以为覃女士不在家,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进屋,换好了鞋,准备不动声色地猫回房间。
“现在几点了?”
忽如其来的质问。撕裂了房间的空寂宁静。
夏桑蓦地顿住脚,僵硬转头,看到覃女士竟然独自坐在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
手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小半杯红酒,倒映着窗外的霓虹。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
夏桑心虚地打开了壁灯,房间才重新敞亮了起来。
“我问你,现在几点了?”覃女士面露倦色,嗓音沙哑,语调平淡。
夏桑看了看手机:“九点。”
“和朋友玩什么,玩这么久?”她半倚在单人沙发上,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语调,但作为教务主任的压迫感,却扑面而来。
夏桑深呼吸,说道:“下午玩了密室逃脱,然后又去吃了甜品,然后去抓了会儿娃娃,许茜她们太笨了,一只都没抓到。晚上在商城约了个饭,吃韩式烤肉,吃完又逛了会儿街。”
“呵,安排得这么丰富又充实。”覃槿又问道:“谁组织的?”
“是……”
祁逍的名字在她嘴边打了个圈儿,又吞咽下去了:“没人安排啊,出来玩儿不就是这些活动吗。”
“具体有哪些人?”
“就是许茜她们拉拉队的。”
覃槿冷笑了一下:“我倒不知道,你和拉拉队那些青春张扬的女孩子玩得这么好。”
“难道我就应该每天泡在书堆里,安安静静当一个只会学习的工具吗?”
这话到嘴边了,但夏桑始终没敢说出来。
“除了拉拉队,还有篮球队的男生吧。”覃槿平静地说:“他们队长,那个叫祁逍的,不就喜欢组织这些活动?”
听到祁逍的名字,夏桑惊了惊,按捺着紧张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吞平静:“好像有他,不是很熟。”
“你和他不熟吗,我听说他经常邀请你去看篮球赛。原来除了小提琴,你对篮球也感兴趣。”
“但我没有去啊。”夏桑咬了咬牙,带着几分意气,说道:“而且我对小提琴也并不感兴趣,是你让我去学的,说培养优雅气质。”
“少给我东拉西扯。”覃槿的语气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有些事我不说破,是给你情面!你以为那个祁逍是什么好东西?呵,校草,男神,你知道他家里给他兜了多少底……”
“妈!”夏桑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放下了书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说了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调查清楚了再质问我!”
此言一出,空气凝滞了几秒。
这是覃槿第一次看到温吞乖顺的女儿…发脾气。
夏桑发泄之后,又默默地捡起了书包,走回房间:“难怪爸爸不想……”
这话说了一半,终于还是被她强行吞了回去,改口道:“如果你们要离婚,其实不用拖到高考之后,知道这个事…也不会影响我高考。”
说完,她重重关上了房间门,将一切情绪的猛兽,阻挡在外。
心里仿佛被塞满了枯草,窒息而压抑,无处可逃。
……
夏桑躺在床上,平复了心情,翻开了祁逍的微信头像,他的头像是乔丹签名款篮球。
听说是两年前家里人为了奖励他考入国重南溪一中,用足以在南溪市中心卖一套豪华别墅的价格,从美国给他拍回来的。
这篮球是他最喜欢的宝贝,从此以后,他的微信头都变成了这款签名篮球。
他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今天下午去玩的那个娃娃机,花了接近两百块,结果一个娃娃都没抓起来——
“苦练技术,下次再战。”
底下评论里有几个班上的共同好友——
“逍哥竟然也沉迷于抓娃娃。”
“为了谁,下次再战啊?”
“楼上,小心发言啊,教务处警告。”
夏桑心情烦躁,也没给他点赞。
不过很快,祁逍便给她发了消息:“平安到家?”
“嗯。”
“我也到了,洗完了澡,开启疯狂赶作业模式。”
夏桑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好几秒,还是说道:“祁逍,我妈妈知道了。”
“你妈妈知道什么?”
“今天出去玩的事。”
祁逍发来一个斜眼坏笑的表情包:“那我完了。”
“我看你一点也不害怕。”
“我当然怕。”
夏桑心情烦躁,正要回复:“那以后不说话了。”
祁逍却发来了一句:“我只怕你挨骂,以后不和我说话了。”
夏桑看着那行短短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缕温柔的风,吹拂着她寂静的世界。
覃女士越是这样,夏桑越是不想听她的话。
凭什么她的青春就必须是书本、作业和小提琴,凭什么她不能像许茜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拥有很多朋友,人缘超好。
凭什么不可以有优秀的男生追她…
夏桑删掉了前一句话,然后说道:“睡了,晚安。”
祁逍:“对了,年末你的圣诞音乐会,我废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搞到一张门票了。【图片】”
夏桑:“!!!”
祁逍:“开心吗?”
夏桑:“我妈妈也会去,你千万不要出现!”
祁逍:“放心,我不会让她看到。”
夏桑:“我说真的,真的别来!”
祁逍:“我会想办法。”
夏桑:“……”
……
南溪的夜晚飘着几颗雨星子,带来了入秋的寒凉。
体校的少年们带着一股躁腾腾的热气,走进了全家便利店,买了汽水饮料和方便面。
周擒拿了几盒高钙纯牛奶,从柜台边的小盒子里拎了一枚橙味口香糖,然后摸出手机扫码结账。
明潇提议道:“明天你们又要回学校蹲号了,晚上去老船长酒吧坐一会儿啊。”
少年们连声答应:“潇老板请客,我们就去。”
“瞧你们这出息。”
“不去了。”周擒结账之后,告辞道:“作业还没写完。”
“等等,我们有作业吗?”
“咦?我们上过有作业的课吗?”
体校的男生们平时文化课基本上都翘掉了,基本上操场就是他们的“教室”。
然而周擒却是个例外,文化课他每节都回去,认真做笔记,认真回答了老师的提问,认真完成作业。
在十三中,不需要特别努力,他都能轻松地成为年级的No.1。
但周擒还是比这帮混小子努力太多了。
即便命就是这么烂,他还是…不甘心。
明潇能看出周擒心里的挣扎,如果不是不甘心,他也不会玩命一样地赚钱。
他想摆脱这种生活。
“你们都跟擒哥学学吧。”明潇戳了戳李诀脑袋上那一顶蓬松的黄毛:“努点力,争取早点把飞檐走壁的技能练出来,我也给你们提时薪!”
“算了,我们还是不和擒哥抢饭碗了。”
周擒撕开牛奶袋,喝了口,说道:“抢我饭碗,前提是你们有这个本事。”
“这太嚣张了!”
话虽是这样说,不过他们知道,周擒有嚣张的资本。
无论是智力还是体能,周擒都碾压他们太多太多了。
他是省队连续两年能选上的预备役苗子,却连续连年拒绝了省队,把一帮运动员给眼红得快滴血了。
前不久有个外国学者来十三中访问,连英语教研室的主任都不太能应付得来,一口傻瓜英语,冷汗直流。
最后还是班主任把周擒推荐出来,懒洋洋地揣兜出场,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翻车,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就是纯正的英式英语,不仅担任翻译,全程和外国学者谈笑风生。
分分钟把一众愣头青体校生给看呆了。
就像游龙困于浅滩,谁都不知道像他这样的苗子,怎么会沦落到十三中来。
……
男孩们嘻嘻哈哈地走出了便利店。
忽然,便利店的营业员像是认出了周擒,说道:“你好,请问你之前是帮一个小姑娘付了卫生巾的钱吗?”
周擒叼着牛奶袋回头,淡淡“昂”了声。
营业员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了一页留言纸:“那姑娘早上过来留了联系方式,说如果你再来的话,让你加她,她好把钱还你。”
5. 告密 我怀疑你身边有你妈妈安插的’眼……
南溪市作为南方最有发展潜力的新一线城市,近些年往南向发展,南面的现代化高楼,拔地而起。
而最早发展起来…曾经作为市中心的北面,现在却成了老破小群聚地,道路狭窄拥堵,房屋建筑破旧,底层人口众多。
周擒的家,便在北面的火车站附近一个曲曲折折的胡同巷儿中。
从他家的窗户便能望见火车轨道,每天轰轰隆隆的火车驶过,房间就跟地震似的,抖个不停。
周擒的父亲放出来之后,工作丢了,在里面身体也拖垮了,做不了重活儿,现在利用自家一楼的小屋子,开了个副食店。
因为居民又杂又多,巷子又很深,副食店的生意也还不错。
周擒走进胡同巷里,鼻息间能嗅到泥土混合着油烟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就是永远的停滞。
这里仿佛被遗忘在时间之外,永无起色。
院门口拴在门口的一只黑狗,对他不住地摇尾巴。
他俯身摸了摸黑狗的头,然后进了屋,将装了牛奶的口袋放在柜台上。
老爸周顺平正在看电视,很老式的大头电视,约莫小柜子一般的尺寸,是他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二人转相声。
“回来了。”他嗓音里带着一丝苍老和喑哑。
周擒将牛奶袋递到老爸面前,同时把三百块钱也递了过去。
周顺平自然地接了钱,叮嘱他道:“平时多把心思放在训练上,家里也不差这点钱,教练说你的篮球可以冲一下国家队。”
周擒却没应这句话,叮嘱道:“把牛奶喝了。”
周顺平看到牛奶袋,却说道:“家里就是开店的,买这个做什么?”
“你架子上那些常温保存好几个月的牛奶,不新鲜了。”周擒语气平淡,说道:“这是冷冻的鲜牛奶,喝了对身体好。”
“放着,放着明天喝。”
“这玩意儿不经放。”
周擒看着老爸咬开了牛奶袋,喝了牛奶,这才罢休,回屋道:“晚上吃的什么?”??
“随便炒了几个小菜。”
周顺平在他进里屋几秒之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踉跄地冲了进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周擒已经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个方形相框。
相框里的女人气质婉约柔美,虽然年纪看着并不算年轻了,但五官却极为协调,隐约能找到年轻时的惊艳感,身上这件淡蓝的连衣裙,勾勒着她优美的身体曲线。
周擒回头望了父亲一眼,眼底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只是留个念想…”
周顺平上前来夺相框,却还是晚了一步,周擒利落地砸了相框,另一只手扣响打火机,毫不犹豫地烧掉了照片。
照片里,母亲明媚的笑颜在他手里一点点化为灰烬,哪怕火焰烧到了手指头,他也毫无反应。
周顺平的心顿时滞住了,呼吸生疼。
“留什么念想。”周擒压抑着嗓音道:“当初我抱着她的腿,求她别走,说我长大了也一定会让她过好日子。她说等不了,也不相信,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破地方,她永远过不了想要的生活…”
周顺平蹲了下来,痛苦地抱着头:“别说了,你别说了。”
周擒袖下的手颤抖着,脚碾碎了地上的灰烬,用力抑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我都不想她了,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放下。”
终于,周顺平站了起来,瘦小的肩膀微微有些佝偻低垂,他哑声说:“看你这一身汗,你进去洗个澡,我去帮你把衣服洗了。”
“不用,我自己会洗。”
周擒进了狭窄|逼仄的洗手间,打开冷水,转身发泄一般、朝着瓷砖墙壁猛击了一拳。
痛苦的回忆宛如过境的蝗虫,涌入他的脑海中,密不透风,将他的胸腔一点点填满,一点点窒息。
父亲刚进去半年,母亲便忍受不了这糟糕透顶的生活,选择离开。
那时候周擒已经十五岁了,平时挺开朗爱笑的大男孩,第一次抱着母亲的腿、在大雨中声嘶力竭地苦苦求她。
求她不要走,他不能没有妈妈。
那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
一个人没有了爸爸,又没有了妈妈,该怎么生活呢?
他甚至都感受不到绝望了,心慢慢变得木然。
从那以后,他宛如变了一个人,像个泥鳅一样玩命地往前冲,想要冲出这泥沼一般的生活。
他只能靠自己了。
……
周擒洗了澡,穿了一件旧白T当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他的外套已经被周顺平拿去洗了,摸出来的黑色钱夹搁在桌上。周擒打开钱夹,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白色纸条飞了出来,掉在桌上。
纸条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
“为我昨天的不礼貌向你道歉,我的手机是:187XXXX2343,(微信同号),敬请添加,我把钱还给你,诚挚道谢并再次道歉。
——一个冒昧又唐突的女生。
看得出来,她家教良好,也很在意别人的感受,哪怕只是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遇见的陌生人。
想到她明艳乖顺的脸蛋,又想到了她身边的祁逍,似乎还没追上,跟个舔狗似的。
周擒心里那股早已被按捺的不甘和屈辱,再次冒了出来。
然而,转瞬即逝。
不甘又怎样,屈辱又怎样。
现实粗糙的生活就摆在眼前,他有什么资格想入非非。
周擒将纸条揉成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
周一早上的升起和晨练早会上,大家惊愕地看到,已经休假三周的宋清语,竟然回来了。
她穿着宽松的校服,戴着墨镜和口罩,打扮得跟明星出街似的。
后排贾蓁蓁和段时音低声议论道——
“不是说休学了吗?”
“又回来了,是会继续上课吗?”
“以后莫不是都这副打扮吧。”
夏桑知道宋清语为什么之前说休学,现在又会回来,全靠这两天覃女士在电话里给她家长做的思想工作——
“孩子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没必要办理休学。”
“现在南溪一中的孩子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往前冲,休学一年,课程耽误下来,到时候衔接不上,对孩子学业影响太大了。”
“如果是心理问题,我们学校有最好的心理老师,可以对她进行辅导。”
“高考是最重要的。”
……
在覃女士看来,前途和未来,能否出人头地,能否成为社会精英,比小孩快乐与否更重要。
宋清语的家长本来准备让孩子出国旅游一年,现在听覃槿这样说,顿时感觉到了孩子前途的迫在眉睫,毫不犹豫把宋清语推回了南溪一中的内卷大军。
宋清语经过夏桑身边时,摘下墨镜,眼神如刀子般狠狠地刮了她一下。
多半也是包含着对覃槿的恨意,让她周游世界的旅行计划泡汤了。
回教室开班会,班主任老何再度严肃重申了十三中的事情——
“如果让我看到或听到…本班同学和十三中的人接触,没有二话,直接收拾东西给我滚出火箭班!”
“以后也不准议论宋清语的事!”
“高三了,你们都给我仔细着!”
……
虽然班主任不让班上同学议论宋清语,但女孩们的八卦哪里禁得住。
下课后,贾蓁蓁便和段时音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那几个流氓抓没抓啊?”
“听说有一个还是本市地产大鳄的儿子,路子广着呢,我估计够呛,顶多教育一下得了,又没出事儿。”
“不能吧,宋清语的家世也很硬啊!怎么能吃得下这个哑巴亏?”
贾蓁蓁意味深长地说:“肯定要有人出来顶锅,估摸着,宋清语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位…怕是要被推出来挡子弹了。”
“你说周擒啊?”
听到“周擒”这个名字,本来无心加入话题的夏桑抬起了头:“不是说他什么都没做吗,凭什么出来背黑锅?”
段时音道:“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做,宋清语是被他的电话引到酒吧去的嘛。”
“可电话是别人冒名的呀。”
贾蓁蓁义正严词道:“这就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怎么都要负责吧。”
“那太不公平了。”夏桑摇头:“没这种道理,法律也不会判的。”
段时音“嘶”了一声,说道:“其实这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只有当事人知道,周擒否认打了电话,但宋清语一口咬死电话就是他打的啊,还说声音也是他,这…谁说得清楚嘛!”
“别瞎猜了。”夏桑说道:“相信警方会给出公正的调查。”
便在这时,夏桑手机里接到了祁逍的短信。
她朝着讲台边左右护法的位置望了眼,祁逍倚着桌子,对她扬了扬下颌。
夏桑划开手机,祁逍问她:“和你闺蜜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入神。”
夏桑回道:“这么近,需要发短信吗?”
“说实话,我怀疑你身边有你妈妈安插的’眼线’,所以最好小心些。”
“!!!”
“就你这么单纯,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夏桑看了眼贾蓁蓁和段时音,俩姑娘还在津津有味地聊着宋清语的事情。
其实那天约密室的事情,她也有过疑惑,为什么妈妈对她的行踪和祁逍的事情,了如指掌。
篮球队和拉拉队的男孩女孩们性格挺叛逆,也是《高中生行为准则》的忠实反叛者,应该不会去当覃女士的眼线。
那么恐怖密室的事,便只有贾蓁蓁和段时音知道了。
不会…是她们中的一个告的密吧!
夏桑无法接受,这俩高中以来就是“铁三角”的闺蜜,会有一个人去当覃女士的眼线!
她不太相信祁逍的推测。
手机又震了震,祁逍道:“这周六,我们有一场和十三中的篮球赛。”
“老何不是才说了…不让和十三中…”
祁逍毫不在意地说:“要是什么都听他的,生活多无聊。”
“可…”
“只是打比赛,又不做什么,放心,没事的。”
“好吧。”
“你不来给我加油吗?”
夏桑:“加油。【微笑】”
祁逍又补了条消息:“相信我,十三中没老师们威胁的那么…可怕。”
看到这话,夏桑想起了那天在便利店遇到的疤痕少年。
其实事后,她也很懊悔,检讨自己不该戴有色眼镜看人。
也许,真的没那么可怕。
夏桑想到覃槿对她的“□□统治”,越发不想顺着她的意思来,于是应道:“好吧,我会来。”
祁逍:“【耶】”
祁逍:“对了,篮球赛这事儿风险挺大,你就不要告诉身边任何人了。”
夏桑看了看面前的段时音和贾蓁蓁,顿了顿,回道——
“好。”
6. 偶遇 “又让我花钱、又要追着加微信的……
虽然南溪一中的老师们将十三中形容得如此不堪,但事实上,作为全省最大的体育苗子培养基地,十三中倒也出了不少拔尖的体育人才,在各大国际国内体育赛事上拿奖。
不久之前的奥运会,十三中培养了六枚金牌运动员,现在横幅都还挂在校园入门的林荫大道上,还没撤呢。
十三中特别两极分化,优秀拔尖的学生,便特别优秀;
而成绩太差走投无路、只能通过体考升学的吊车尾混混,也多如牛毛,成天抽烟打架不干人事。
所以十三中总体风评便很糟糕。
夏桑走在十三中校园里,一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但是后来她发现,十三中的校园和南溪一中的校园其实没什么差别,同学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笑笑闹闹,氛围都很正常。
并没有一中同学想象的那种...随处可见的校园暴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当然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十三中男多女少,校园里到处都是男孩青春躁动的荷尔蒙,骑摩托的、骑自行车的,还有骑在人家脖子上打闹的......随处可以听见笑声和骂声。
夏桑在左绕右拐的林荫路上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找错了两个体育馆,一路边走边打听,终于找到了祁逍跟她说的圆顶篮球馆。
篮球赛已经开始了,夏桑一入场便能感觉到场子里欢腾热闹的气氛。
十三中同学们对体育有无比的热情,所以这样的球赛,场馆里座无虚席。
难怪祁逍他们宁可冒着风险来十三中打比赛呢,这要是搁一中,估摸着场馆里就只有寥寥无几的学生。
一中的同学对比赛兴趣不大,就连春秋运动会,他们都不爱参与,宁可窝在教室里上自习。
夏桑挤进喧嚣沸腾的人群中,摸索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空位。
祁逍穿着火红的篮球服,奔跑在球场上,一边运球,一边指挥着队友们的走位和攻防。
篮球场上奔跑的时刻,永远是少年们的高光时刻。
夏桑其实很羡慕他们,不管是挥汗如雨的男生们,还是青春洋溢的拉拉队,他们每天毫无顾忌、张扬恣肆的生活,都是她想要而不可得的。
夏桑望向篮球架下的比分牌。
出乎她意料的是,两边比分很焦灼,十三中是专业的体校,但祁逍的球队竟和他们打得不相上下、比分接近!
有点厉害啊。
夏桑心情沸腾了起来,不住地对赛场大喊:“加油呀!一中加油!”
周围都是十三中的应援,只有夏桑一个人喊“一中加油”。
赛场上的祁逍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绽开了笑意。
周围不少人,都顺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望了过来,看到了夏桑。
女孩眼中露出了歆羡之意。
祁逍的颜值,即便是在帅哥如云的十三中,也绝对算是特别惹眼的那种了。
夏桑看着中场时间快到了,于是走出了体育馆,朝着对面生活区的校园超市走了过去,想给队员们买几瓶气泡水。
……
李诀找了大半个校园,终于在教学楼下的一棵银杏树旁望见了周擒。
他正躺在生锈的铁质花园椅上,几缕斑驳的阳光照着他的脸,不知道在那儿躺了多久,身上还铺了几片银杏叶,
李诀走到他面前,弯腰俯身望着他,笑眯眯道——
“您老人家休息够了吗?”
卫衣帽子盖着周擒的额,他薄薄的眼皮耷着,手里拎着一片秋黄的银杏叶,对着阳光,眯着眼睛观察树叶脉络:“跪安。”
李诀用书包打了打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说道:“您老人家可行行好!咱们和一中那帮小学鸡的篮球赛,裤衩都快输没了!”
周擒懒懒散散道:“篮球队刚被省队捡走一批好苗子,留下来的都是些杂毛,被吊打很正常。”
“人家省队教练亲自过来,不就为了劝你入省队吗,连着拒了人家两年,你没看到咱秦教那脸色……啧,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不去。”周擒懒懒道:“我要上文化课。”
“……”
李诀有时候是真不懂周擒,他坐到他身边,拍拍他硬邦邦的手臂:“哥们,你不会是想通过文化课考上大学吧?”
周擒:“显然,我的实力已经超出了这个水平。”
“对啊,秦教都说,你这体能和天赋…将来绝对是国家队预备役啊,你还考什么破大学呢!”
周擒抬起眸子,懒懒扫他一眼,正色道:“当个有文化的运动员。”
“哈哈哈哈哈。”
李诀还没笑完,就被周擒一脚踹了出去:“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老子午休。”
“强哥他们让我来的,请你去体育馆救救场,不然下半场再被一中那帮小学鸡吊打,这脸可丢大发了。”
“不去。”周擒毫不犹豫地拒绝:“跟一帮小孩有什么玩的。”
还要为今天晚上密室npc兼职保存体力。
他起身朝着超市走了过去。
“给我带瓶红牛!”身后,李诀冲他喊了声。
周擒扬了扬手,没答应也没拒绝,走进超市,径直来到了饮品货架边。
体院的超市饮品架有一般都是各种功能型饮料,不过周擒偏不喜欢这类能让人兴奋的能量饮料。
他讨厌心跳加速的失衡感。
周擒随手抽走了一瓶柠檬气泡水,货架的间隙间,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庞。
女孩皮肤白皙如缎,眸子如水墨点染,嘴唇是自然的胭脂色,宛如桃夭。
她眸子垂下,正认认真真地挑选着饮料。
周擒的视线也情不自禁地随着货架对面女孩的移动而流连着。
一眼还不够,两眼也不够…周擒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一直走到了货架的尽头。
目光焦灼在了她的脸上,宛如贪婪的兽。
心跳失重。
是他最讨厌的感觉。
夏桑似乎也对满货架的功能型饮料有所不满,秀气的淡眉微蹙着,寻找着正常的果汁饮料。
便在她转过这面货架的时候,忽然,一瓶柠檬味的气泡水递了过来,正好就是她想要找的口味。
夏桑惊喜地抬头,然后看到了周擒。
他随意地戴着连衣的帽子,帽檐遮住了灯光,将他英俊的眉眼…以及那道显眼的疤痕都埋入阴影中,显出下颌曲线的流畅锋利,缀着淡青的茬子。
他再度扬了扬手里的气泡水,提示那是给她的。
夏桑连忙接了过来,寒暄道:“是你呀!”
“嗯。”
周擒淡淡应了声,又从货架上去下一瓶相同口味的气泡水,说道:“十三中不都是洪水猛兽,你也敢来?”
夏桑有点不好意思,歉疚地笑着:“之前是我不好,不该那样没礼貌。”
周擒倒也没理会她的道歉,拿了饮料转身去柜台边结账。
夏桑匆匆拿了好几瓶水,追了上来,对他说道:“我请你吧,就当谢谢那天你帮我买…那个。”
“行啊。”周擒转身又从货架边取了一包白兔奶糖。
夏桑大方地说:“你还要买什么,尽管拿哦。”
周擒嘴角露出淡笑,对营业员说:“来包万宝路。”
“……”
夏桑见他买烟,连忙道:“这不行,我不能给你买烟。”
“嫌贵啊?”
“不是钱的问题,是抽烟不好。”
夏桑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管这么多,但她从小所受的都是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教育,像抽烟这种事,她本能就很抗拒。
周擒玩味的眸子宛如蛛网般纠缠着她,看得她面颊发烫,猜测他肯定也觉得自己像个圣母白莲花似的。
夏桑摆摆手,低声说道:“算了算了,你买吧。”
说完,她便摸出手机,点出了付款二维码。
没想到二维码跳转了半晌,最后显示【没有网络信号,请稍候再试】。
夏桑不断点击重试,急得脸都红了。
身边,周擒忽然俯身过来,看着她的手机,附在耳畔道:“这超市信号差,iphone基本别想用网。”
夏桑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弄得耳根痒痒的,往前走了一步,说道:“那这里有wifi吗?”
说话间,周擒的老款手机已经伸了过来,【叮】的一下,扫了码,不仅自己付了款,还把她的气泡水钱也付了。
夏桑看着少年离开的洒脱背影,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帮她付款。
“加个微信吧。”她加快步伐追了上去:“我把钱转给你!”
“算了,没几个钱。”
周擒还是之前那句话。
“虽然钱不多,但还是加一个吧。”夏桑追着他,不依不饶道:“这钱我肯定是要还你的!”
周擒忽然顿住脚步,小姑娘没能及时刹住车,直接跟他撞了个满怀。
“唔!”
在她踉跄着后仰的时候,周擒拎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虽然拎衣领…这绝对是一个很不客气的冒犯行为,但偏偏让他做来,反而有种强势的侵占感。
他的气场,太强大了。
“想加我微信的女孩有很多,又让我花钱、又要追着加微信的,你倒是第一个。”
夏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屏住了呼吸。
近距离才看清那道疤痕,浅浅淡淡,几乎快要和麦色的皮肤融为一体了,但因为断了眉,所以显出几分狠戾。
夏桑听见自己用很细、很微小的嗓音道:“你...误会了。”
周擒松开了她,顺手很自然地给她理了理衣领,岔开话题道:“不是乖乖女吗,怎么不听老师的话,跑到十三中来?”
“谁说我是…”
夏桑本能地想反驳,但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她是不是乖乖女、好学生,其实对面前这个男人都无关紧要。
“我来看球赛啊。”小姑娘指了指对面的球场馆:“今天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有一场,我特意来看的。”
周擒眼底似乎有点喜色,问道:“你喜欢篮球吗?”
“喜欢啊。”
“我打得还不错。”
“少吹牛啦。”夏桑并不相信,反驳道:“十三中篮球打的最好的队员,现在都在体育馆比赛呢,你连参赛资格都没有,还说自己打得好。”
周擒听到她都已经开始损他了,心情更是愉悦起来:“我是候补成员,想参赛,随时可以过去。”
“那你肯定打不过我们学校的篮球队,我刚刚出来的时候,你们的主力都落后我们校队十多分了。”
“这么惨?”
夏桑用力点头:“是啊,所以别叫我们小学鸡啦!”
周擒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被面前这小姑娘逗得心情前所未有地愉快。
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和她聊天,甚至是享受这个过程,大概也是从来没有和她这样的乖乖女接触过。
不记得已经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你们学校本来就是小学鸡。”
“才不是,还说我,你才戴有色眼镜看人呢。”
“那看来我们两个学校,的确需要再相互多了解一下对方。”
周擒已经摸出了手机,却听到女孩惊呼了一声——
“遭了!中场不知道过没有,聊天都聊忘了时间!”
说着,她忙里忙慌地对周擒挥手道别:“拜拜,我先回去咯!”
周擒看着女孩宛如小麻雀般蹦哒着朝体育馆跑去的背影,只好又关掉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7. 还钱 她就像一抹影子落在他心里,淡淡……
周擒盯着女孩的背影看了许久,一回身,便撞上了李诀质疑的目光,眼神里写满了“你不对劲”。
周擒一巴掌将他脑袋推开:“走路不出声,下次给潇姐说贞子的活儿给你来干。”
李诀双手落到周擒嘴角,拉开了一道笑脸的弧形:“擒哥,你知不知道肌肉是有记忆的,你现在嘴角肌肉都还没回过来呢,老实交代,谁让你笑的这么开心。”
周擒推开他的手,懒得解释。
李诀跟在他身后,说道:“而且根本不是我走路没声儿,我老远都在叫你了,是你自己搁这儿灵魂出窍。”
俩人一路拌着嘴,走进了体育馆。
现在是中场时间,比分已经被一中拉远了,十三中这波惨败,让主场的观众们也是无精打采、意兴阑珊。
幸好这只是学生们私底下组织的比赛。
要是让学校里那几个脾气暴躁的篮球教练知道,他们体育名校的篮球赛,竟然输给了隔壁南溪一中,恐怕接下来半年都别想又好日子过了。
…….
夏桑来到球场边的休息区,将气泡水分发给篮球队的小子们。
因为今天是十三中主场,十三中这边当然早早准备好了水和补充体力的巧克力,一中这边“物资短缺”,可怜兮兮的。
夏桑的及时应援,让男生们感动得“泪流满面”,“夏姐夏爷祖宗奶奶”都喊出来了。
祁逍起身迎上来,有些骄傲地对她说:“比分现在很悬殊,他们追不上来了。”
“很厉害啊。”夏桑也递了一瓶气泡水递给了他。
祁逍扬起下颌,咕噜咕噜地喝了一通。
“你就别去观众区了。”祁逍拉着她来到休息区长椅边:“观众区鱼龙混杂,你就坐在这里,安全一点,等会打完也别瞎跑,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唱歌,庆祝一下。”
夏桑看看周围,随口问道:“许茜她们拉拉队没来吗?”
“她们不乐意来。”祁逍坐在她身边,笑着说:“我发现你最近对许茜特别关注啊,怎么,吃醋了?”
“呵。”
“呵什么呵,不能跟我好好说话?”
祁逍注意到她卫衣连帽里装了什么东西,摸着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把东西从她帽子里取出来,发现是一包白兔奶糖。
夏桑想起,这白兔奶糖不是刚刚周擒买的吗,怎么跑到她的帽兜里去了?
“我帽子里还有什么?”
祁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摸出一片银杏叶,夏桑接过叶子,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便在这时,中场结束的口哨吹响了,祁逍起身笑问道:“上场了,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赛出风格,赛出水平。”
“够了。”
……
球场对面观众席的周擒,脸上残留的那点儿肌肉记忆,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桑和祁逍坐在一起,关系似乎还不错。
嫉妒,宛如丝丝缕缕的细线,一点点将他的心缠绕。
被困住了。
李诀也注意到了周擒目光所及之处,说道:“喝,这不是上周来密室玩那女孩吗,有缘啊,这都能遇见。”
周擒没有应他,他又自顾自地感叹道:“妈的,看到他们,我都想找个女朋友谈恋爱了!要入秋了,手冷脚冷啊!”
周擒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冷道:“想要女人自己去找,别搁我这儿发骚。”
李诀诧异地望向周擒,他眉下的那条疤,显出了几分戾气。
“擒哥,刚刚不还阳光灿烂的吗,川剧变脸都没你这速度。”
说话间,周擒已经站起身,朝着场下走去。
“去哪儿啊?”
“上场。”
说完,他扔掉了手里的空饮料瓶,瓶子落入垃圾桶,把垃圾桶震得叮咚响。
李诀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刚刚不是不上吗,怎么这会儿又要上了?”
……
周擒这一上场,体育馆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气氛,顷刻间沸腾了起来。
夏桑身后好几个女生直接站起来,扯着嗓子开始尖叫——
“啊啊啊啊!我男朋友来了!”
“稳了!这把绝对赢了!”
“男朋友一来,十三中绝对逆风翻盘了啊!”
“周擒,这场结束我们就去结婚吧!”
“不好意思,年龄没到,法律不让结婚。”
夏桑发现,身后好几个呐喊尖叫的女生,喊的男朋友都是同一个名字——
”周擒。”
夏桑好奇地从一群黑色球服的男生中寻找她们口中的周擒,那个熟悉的面孔以及…他眉下浅淡的伤疤。
是他!
夏桑攥着白兔奶糖的手紧了紧。
她和贾蓁蓁她们聊了这么多天的八卦“男主角”,竟然已经和她见过了好几面!
夏桑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知道宋清语事件的真相到底怎样,但周擒这个名字,在一中女生眼里,已经成了危险的代名词。
很快,球场上的局势便容不得夏桑再想入非非了。
因为周擒上场不到五分钟,进了三颗球,而且都是三分线外的投篮!
他好像一共也只投了三颗球,每一颗,都稳稳地命中了篮筐。
比分差距一下子缩短了不少。
场馆里观众欢呼着“周擒”这两个字,几乎快要掀翻天花板了。
周擒在十三中的人气,不是盖的,女生们的尖叫声快把夏桑耳朵都震聋了。
从他这般高涨的人气就能看得出来,他刚刚没有吹牛,他的篮球是真的打得非常好!
祁逍有些沉不住气了,跑过去阻截周擒。
他皮肤很白,火红色的篮球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炽热明艳。而周擒的皮肤跟他比起来,是更深的小麦黄,黑球服让他的气质下沉了不少。
俩人同框,便是明显的男孩与男人的差别。
在周擒面前,祁逍原本引以为豪的球技,顿时就没眼看了,不止一次被周擒的假动作骗过去,而且体力耐力都跟不上他,跳起来也盖不住,几次在他手里丢了球。
比分追平,然后又拉开了新一轮的逆差。
祁逍被打得有点丧气了,眼底自信的光芒也顿时消散无形。
夏桑看得心口有点吃紧,在一中的男孩们小跑着经过休息区的时候,她站起来给他们加油——
“一中加油!祁逍也加油!”
祁逍望了夏桑一眼,然后对她做出了比心的手势。
周擒看着他们失神的瞬间,便被周围的人给夺了球,然后三步上篮,一中得分!
“好样的!徐铭好样的!”祁逍激动地喊了声:“大家稳住,不要自乱阵脚!”
一中的士气仿佛也被这一颗进球给鼓舞了,开始对周擒严防死守。
周擒撑着膝盖,轻微地喘息着,又望向了休息区的夏桑。
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那种微痒,又漫了上来。
她就像一抹影子落在他心里,淡淡的,却也抹不掉。
其实根本不熟。
但因为祁逍,周擒心里藏了很多年、自己逼得自己都快忘记了的不甘和屈辱,瞬间涌了上来。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他的!
周擒默了几秒,然后低吼了一声,开始发狠地运球了。
他冲击力和爆发力相当强,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他。
进球!进球!进球!
场馆里,观众们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
和现在的他比起来,刚刚上场那十多分钟,简直就跟玩儿似的。
现在他才真正开始发挥水平了!
他打球非常狠,力道也很大,又一波起跳的大灌篮,把篮板扣得哐哐作响。
鲜活恣肆的青春,伴随着少年不加掩饰的怒意,将整个场子都燃了起来!
连场下的李诀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很少看到周擒有这样的爆发时刻,一场连教练都没有的野生篮球赛。
至于吗!?
后半场的比分差距,被周擒一己之力拉到了四十分,简直可以说是把一中按在地上摩擦吊打。
祁逍筋疲力尽、大口地喘息着,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不仅仅是输掉一场篮球赛,后面这一轮势不可挡的碾压,几乎直接摧毁了他的自信心。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打篮球了。
结束的哨声响起,两边比分差距是63分。
或许是雄性生物之间某种微妙的荷尔蒙感应,在周擒抬着下颌,轻蔑地扫向祁逍的那一刻,祁逍明显感觉到他根本不是冲篮球赛。
他就是冲他来的!
“妈的!”
祁逍骤然暴怒了起来,冲动之下,手里的篮球猛地砸向了周擒。
周擒反应迅速,推开了身边一个凑上来给他送水的拉拉队妹子,一拳将篮球扣翻在地。
拉拉队妹子惊恐地捂住嘴,要不是刚刚周擒那一推,飞来的篮球直接能把她撞出脑震荡吧!
这颗明显挑架的篮球,瞬间把两队刚刚在赛场上积压的怒气引了出来,十三中男生们上前推搡起了祁逍——
“小学鸡输了球就打人是吧!”
“你叫谁小学鸡!”
“叫你们怎么了,输球又输人,真给你们一中长脸啊,辣鸡。”
两边没吵两句嘴,便撸袖子动手了。
祁逍生生挨了好几记拳头,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揍的,反正乱拳横飞。
因为这里是十三中主场,加入“战局”的男生越来越多,一中篮球队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得赢他们。
夏桑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走向,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想摸出手机报警了。
但是即便报警,警察还没来,估摸着祁逍就会被这帮人给揍出毛病来。
她顾不得什么,跟着冲进了混乱的人群中,拉扯着劝架——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
“教练来了!”
“主任校长来啦!还打!”
“谁让你过来的!”祁逍见到夏桑冲过来,惊得失了魂,忙不迭地护着她,想把她推出去:“快走开,快退出去啊!”
周擒冷冷地看着他们,擦掉了嘴角的一丝血迹,不觉荒唐地笑了下:“够了,都他妈给我住手。”
他这一喝,十三中的男生们纷纷停了手,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还在,彼此咒骂着对方。
祁逍紧张地护着夏桑,此刻心里也升起了几分懊悔,不该带了夏桑过来,却还这么冲动地首先挑起战火。
“出了篮球馆,这事儿就算完。”周擒不客气地将脚下的篮球踢出去,篮球滚到了祁逍脚边:“就算被捅到学校去,嘴巴也给我管严实了。”
校内打架,不管是南溪一中,还是十三中,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十三中,很有可能会被记过,直接影响未来的体育生涯。
黄毛李诀还有些悻悻的,不太服气:“明明就是这帮菜鸡先动的手!”
“叫谁菜鸡呢!”
“说的就是你,以后他妈别来十三中了!”
周擒推开了李诀,抬起头,略带嘲讽地望向了祁逍:“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输不起。”
听到这句话,祁逍猛地望向了周擒,恍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颤了颤,露出几分讶异与惊愕。
周擒懒得再接他的视线,最后望了他怀中的夏桑一眼,擦掉嘴角的血迹,转身离开了篮球场。
他的背影逆着光,走进了大片火烧云缭绕的夕阳暮色中。
……
从十三中校门走出来,暮色也渐渐沉了下去,华灯初上的大街,车流如织。
夏桑脸色很难看。
祁逍很愧疚,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明知道你也在,我还没控制住脾气。”
“万一闹大就完了,老何当初怎么说的,你有可能会被开除!”
知晓了她原来只是在担心这个,祁逍松了口气,说道:“放心,桑桑,没人敢开除我,老何也不行。”
“你别太嚣张了。”夏桑道:“我妈才不会管你家里怎样,她就很严厉,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
“好好好。”祁逍妥协道:“你也别生气了。”
夏桑其实有点懊悔和覃槿赌气跑到十三中来,她望向了等在校门口的篮球队员们,说道:“你跟他们去吃饭吧。”
“我先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不了。”她一键三连拒,说道:“你哥们都等着呢,而且你送我回去,太容易被我妈撞见了。”
“那行,我走了!”
“嗯。”
夏桑目送他打车离开了,这才转身朝麓景台小区走去。
她不准备打车,步行回去约莫需要半个小时。
她宁可晚点回去。
走过一个街口的转角,夏桑看到了倚在电线杆边的周擒。
他还穿着黑色的篮球衫,胳膊肘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很有力量感。
经过刚刚下半场的爆发式比赛,此时他的气质…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所以即便他就是“周擒”,夏桑也没有觉得多害怕。
他好像是故意在等她,左手一开一合地扣着打火机盖。
夏桑脚步顿了顿,还是决定不理他了。
就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周擒忽然将那款老式的智能手机提到她面前——
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夏桑防备地问:“做什么?”
周擒带着淤青的嘴角提了提——
“还钱。”
8. 误会 周擒笑了,叫出几分缠绵悱恻的滋……
周擒身旁的霓虹灯闪了两下,亮了,霓虹光将他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淡紫的边。
夏桑视线在他脸上停驻了两秒,然后不自然地移开,摸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问道:“我要还你多少钱?”
“卫生巾,三十;水,五块。”周擒面无表情地报价。
夏桑顿了一下,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却不说了,于是她提醒:“还有一包白兔奶糖。”
“那个,算我的。”
“不用。”
夏桑一共给他转了四十块,但他并没有马上接收,而是反问道:“怎么,打了你男朋友,记仇了?”
“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周擒看着小姑娘冷淡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拉长了调子:“哦,因为周擒…是流氓。”
说出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阵。
暮色一点点黯了下去。
“我不知道周擒是什么人,也无意评判什么。”夏桑垂着眼睑,说道:“这跟我没有关系。”
说完,她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离开了。
周擒随意踢开了脚下的一颗碎石子。
他想着,这近乎被摧毁殆尽的人生,至少还要赢一把,不仅仅是刚刚那场篮球赛……
他抬眸,目光黏腻在了她纤瘦的背影上。
他还要…赢更多。
夏桑过了一个红绿灯,回头望向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周擒:“不要跟着我了,干嘛跟着呀!”
“送你回去,天都黑了。”周擒的嗓音,宛若一截被风吹散的烟灰。
“才不要你送呢。”夏桑指了指他淤青的嘴角:“你都流血了,自己去买个创可贴吧,别跟着我了!”
周擒淤青的唇角提了提:“陪我去买个创可贴。”
“我不去。”
周擒走到她面前,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她,半开玩笑道:“你不去,我就到你们学校告状。”
“告什么状?”
“我被你们篮球队打了。”他指了指唇角淤青:“证据都还在,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带着一股子坏劲儿。
夏桑还是陪着周擒进了一家药店,嘴里细声嘟囔着:“小学生吗,还告状,小学生现在都不告状了。”
周擒也没回嘴,单手揣兜里,来到了创可贴药架前,望着琳琅满目的创可贴,说道:“桑桑,帮我选一个。”
“你乱叫什么!”
周擒笑了,舌尖加重了语气,叫出几分缠绵悱恻的滋味:“桑桑。”
夏桑的心就像被一片鹅毛轻轻拂过,禁不住地颤栗了一下。
之前也不少次听到祁逍叫这两个字,但从未有过这种脊梁骨蹿激灵的感觉。
周擒也是点到即止,手指扫过一排创可贴:“帮我选一盒。”
夏桑也不想跟他争辩什么了,随手拿了一盒云南白药的创可贴递给了他。
周擒拿着创可贴去收银台结账,夏桑忽然打开二维码抢先付了款,说道:“今天是祁逍先动的手,算我代他道歉了,他在我们学校比赛常赢,没受过这种挫败,有点冲动了。”
她眼神很诚恳,也是真心诚意地道歉。
但周擒知道,这样的道歉,只是不想让他把这件事捅出去,让球队受处分。
他撕开创可贴,冷笑了一下:“挺心疼你男朋友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夏桑一再分辩道:“你别胡说了。”
“都那样了,还不是男朋友?”
夏桑固执地解释道:“哪样啊。”
“你不知道他在追你吗?”
“知道啊。”夏桑有些置气地说:“我好好一女孩,不能被人追吗!谁规定长得漂亮才可以绿茶,我不可以吗!”
周擒听着她坦率的自白,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夏桑不解地望着他:“什么?”
周擒伸手,很不客气地挑起了她的下颌,打量着她明艳的脸庞:“你如果真要当绿茶,天底下,只怕没几个男人逃得出你的手掌心。”
他也一样。
“……”
夏桑知道这是恭维的话,但他的动作却很冒犯。
她退后了两步,避开了他。
心脏宛若风箱,鼓噪着…呼呼作响。
周擒眼角噙了笑,说道:“把手伸出来。”
“干嘛?”
“让你伸出来就伸出来,费什么话。”
夏桑撇撇嘴,伸出了左手。
他不客气地拍开她的左手:“另一只。”
她右手伸出来,便被周擒一把握住了。
夏桑本能地想要缩回来,却没想到,他用力一翻,然后将刚刚撕开的创可贴,贴在了她右手腕破皮的伤口处。
刚刚混乱中,夏桑阻拦十三中的男生,无意间,手腕也不知道被他们身上什么锋利的东西给硌着了。
女孩皮肤白皙娇嫩,轻擦而过便破了皮,混乱中没什么感觉,走出校门才觉得隐隐的刺疼。
周擒给她的擦伤处贴了创可贴,还用手摁了一下,确保妥当。
“走了。”
他果真说到做到,买了创可贴,就不再跟着她,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了霓虹闪烁的街尽头。
夏桑的手腕处,还残留着他最后按压那一下的触感,像一道影子,印在了她的皮肤上。
她手腕的伤,刚刚就连祁逍都没注意到,她不知道周擒是怎样看到的。
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到。
*
祁逍还是天真了,以为只要队友不说,他们在十三中打篮球的事情就不会被老师知道。
而事实上,老师们总有自己的渠道。
教务处办公室,覃女士拉开了厚重的鹅黄窗帘,让阳光透过树梢照射进来。
回身倚在桌边,她拿出手机刷了起来,泡好了枸杞红枣茶,只喝了一口,水杯便被她重重嗑在桌上。
办公室里另一个帮着整理资料的女同学头皮一紧,不动声色地挪着步子,准备离开。
“你去帮我把夏桑叫过来。”覃女士的嗓音就像蒙了一层冰碴子。
“好。”女生战战兢兢地出了门,礼貌地将门带上。
“等下。”覃女士又叫住了她,似乎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你帮我把1班的班主任何老师叫过来。”
……
下课后,作为学习委员的夏桑挨桌收取了随堂考试卷,收到祁逍桌边的时候,祁逍扬了扬卷子,笑着说:“把你的卷子给我。”
“不能抄。”夏桑义正严词道:“不会做的,我可以给你讲。”
“不抄。”祁逍对她张开腿,大咧咧地坐着:“把你的卷子给我吧。”
夏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将自己的试卷递给了他。
祁逍将她的试卷展开,然后将自己的试卷和她的放在了一起,折叠好之后交给她。
“……”
夏桑说道:“你是小朋友吗?”
“我倒希望快点长大……”
话音未落,有男生将半个脑袋伸进窗户,冲祁逍喊了句:“逍哥,老何让你去办公室!”
“快上课了,课间我再去。”
“老何说,立刻!马上,now!”男生露出恬不知耻的坏笑:“这一波至少八级愤怒,你要有心理准备。”
祁逍懒洋洋地走出了教室,下节课是英语,整整一节课,他都没有回来。
夏桑不禁有些忐忑。
终于,在课间时分,祁逍沉着脸走进了教室,看着脸色非常郁闷。
都不用夏桑去问他,身边就有一帮篮球队的哥们拥了上来,追问道——
“逍哥,怎么了?”
“老何找你说了这么久,什么事啊?”
“不严重吧。”
祁逍沉声道:“篮球队禁了,接下来大半年,别想打球了。”
“草!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说禁就禁啊!”
“总得有个理由吧!”
便在这时,许茜她们拉拉队也是闻风来到了一班教室门口:“怎么回事儿啊?听说逍哥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了一节课。”
祁逍出门接水,回来之后倚在走廊边,冷声道:“十三中打球的事被知道了。”
“难怪呢。”许茜高声道:“我听说,今天女魔头在办公室大发雷霆,把老何叫去训了好一顿,多半就是为这事儿。”
说着,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坐在窗边的夏桑——
“女魔头这消息…未免太灵通了吧,这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啊。”
胖子徐铭摸摸后脑勺:“这次比赛瞒得很紧啊!除了队里的几个人,就只有…”
说着,他也看了夏桑一眼,不过马上就移开了,对祁逍说:“逍哥,何老师有没有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鬼晓得。”祁逍翻了个白眼,显然是动了肝火。
许茜趁此机会,索性径直走到窗边,很不客气地敲了敲。
夏桑打开了教室窗户,隔着防盗栏,坦坦荡荡与她对视。
“夏桑,我们和十三中篮球赛的事,除了队里的人,现场就只有你去了,这才过一两天呢,老师就知道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夏桑眸光清澈:“我不清楚何老师为什么会知道。”
“这很难让人信服啊。”许茜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说道:“自从你和篮球队走近之后,队里什么事儿,你妈妈都了如指掌。”
“够了!”
祁逍走过来,很不客气拉开了许茜:“你乱猜什么,这件事跟夏桑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就没关系!她妈妈就是教务主任,肯定是她告的密!像她这种人畜无害的小绵羊,是最有可能反咬一口的!”
许茜话音未落,祁逍手里的保温杯已经砸在了她脚边,溅出来的沸水,让许茜踉跄着后退,险些摔跤。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祁逍。
祁逍从来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让周围的朋友差点忘记了,祁逍的脾气…其实并不好。
“我最后说一句,这事跟夏桑没关系。”祁逍冷着脸,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利斧凿出来的:“你再敢这样对她这样不客气,我让你滚出南溪一中。”
这句话说出来,周围人都被震悚到了,包括夏桑。
她看到祁逍的表情,眼神里是非常笃定的威慑,没有绝对的自信是说不出这句话的。
他让许茜滚出南溪一中,他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夏桑不知道。
但许茜显然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从来没有被男生凶过,更没在同学面前这般丢过人,她眼睛红了一圈,转身跑下了楼梯。
夏桑看着祁逍冷戾的眼神,只觉得陌生,像太阳收敛了照在他身上的光,渐渐露出了晦暗的底色。
9. 附近 【我拍了拍“周擒”。】……
夏桑和祁逍顺着放学的人流,走在出校门的林荫道上。
祁逍推着Nicolai的蓝色山地车,夏桑则步行在他身边。
其实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随意地聊天说话,但今天,夏桑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仿佛一切都无从说起。
祁逍打破了沉默,说道:“你要是讨厌许茜的话,以后我们少和拉拉队接触,反正篮球队也禁赛了,以后没太多机会一起玩。”
“不喜欢她,也谈不上讨厌。”夏桑拎着书包肩带,低头看着他自行车的铝合金泛着很有质感的光:“没必要影响你的圈子,徐铭他们挺喜欢和许茜玩。”
“那你别生我的气。”
“没有啊,你想多了。”
祁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从刚刚到现在,短短不过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和夏桑之间好像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你觉得会是谁说的呢?”夏桑问他:“我真的谁也没告诉,段时音和蓁蓁她们,我都没讲。”
祁逍脸色沉了沉,几乎是不经考虑地说出两个字:“周擒。”
夏桑微微一惊。
这个名字是他绝对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祁逍会如此笃定这件事是周擒做的。
“为什么你觉得是他?”
祁逍推着车,视线下移,落在自行车把手上,久久不语,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恨不得我…”
话音未落,仿佛是觉察到不合适,他及时收住了话头,含糊地说道:“那天我们都打起来了,他出于报复的心理,让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也有可能。”
夏桑其实不太认同他的话,闷闷说:“其实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篮球队的人不说,当时现场还有那么多观众呢,所以这件事就当一个教训吧,以后别再违纪了。”
“嗯,听你的。”祁逍又变回了温顺的小奶狗模样,对夏桑道:“禁半年篮球赛还算宽大处理了,就怕老何让我离开1班,转别的班去。”
夏桑惊呼:“这么严重吗?”
“他之前说过,要是我们和十三中的人接触,就离开他的班级。”
夏桑面露忧色:“应该只是吓唬大家的吧。”
“谁知道,不过也没什么。”祁逍轻松地耸耸肩:“只要我不想走,就算是老何,也没有办法。”
夏桑知道祁逍家世很好,甚至可以说,他和学校里绝大多数同学…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大概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吧。
走出校门,人群渐渐散了,夏桑跟祁逍道了别,两人走相反的方向回家。
夏桑思绪有些纷乱,经过热闹的小吃街,径直走进了街口那家生意很好的奶茶店,找到墙角的位置坐下来。
她打开手机微信,下滑了几列之后找到了周擒的微信。
想问问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信息编辑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语句。
其实一切都只是祁逍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不能一口咬定就是他告的密。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又能怎样呢。
夏桑去问了也没用,告都告了,不管他承不承认,都没有实际的意义了。
夏桑叼着吸管,喝了一口冰奶茶,然后删掉了刚刚准备询问的文字。
便在这时,她耳边出现一道低沉有磁性嗓音——
“删了又打,打了又删,你到底想给我发什么?”
夏桑差点被奶茶呛着,惊悚地回头,迎上了周擒冷峻而锐利的侧脸。
他薄薄的眼皮垂着,目光还覆在她的手机屏幕上,透着一股子坏劲儿。
她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刚刚没删干净的几个字——
“周擒,我有话要问你…”
夏桑尴尬地一下子盖住了手机,回头看到那天便利店遇到的几个男生,包括黄毛李诀。
他们吊儿郎当坐在她背后的卡座位置上,不怀好意、却又并不冒犯地对她嬉笑着。
因为十三中和南溪一中其实只有一街之隔,两个学校共享一条美食街,所以奶茶店里市场也会有十三中的学生光顾。
周擒肌肉流畅的手肘随意地搁在椅背上,和她距离隔的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力。
“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说。”
“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你把那天…”
夏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又扫了眼他身后的那帮哥们,意识到不能这样去问,如果误会了周擒,这几个男生肯定会大发雷霆。
“我想问你…”她指了指他还有些淤青的嘴角:“你的伤好了吗。”
周擒一眼就看出小姑娘转了话锋,但他没有戳穿,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样的关心都让他受用。
他舔了舔唇角,目光不依不饶地勾着她,问牛答马道:“我没有告密,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
“……”
周擒一把将她的手机拎过来,打开首页的微博,随手点开了【附近的人】这一栏,说道:“你们竟然以为,你不说我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你们来十三中打过球了?”
夏桑愣愣地看着【附近的人】,最热门的一条消息,就是十三中和一中的那场看球赛,图文并茂,甚至连剑拔弩张的打架场面都被拍下来了。
她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照片里。
夏桑脑子嗡嗡作响,这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她妈妈平时吃饭的时候,都会刷微博啊!她还以为她在看社会新闻呢。
难怪,随便学校什么屁大点儿事,老师们全都掌握着。
同学们总是猜测,覃女士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各种眼线。
殊不知,就是因为他们屁大点事都要发个微博,还特别喜欢带上“南溪一中”的定位,这又何须大费周章地安插“眼线”呢。
夏桑看了周擒一眼,周擒坦然地将手机归还给她。
想到刚刚祁逍斩钉截铁说是周擒告的密,她忽然觉得,整个学校的智商…都被面前这男人给碾压了。
她抓起手机,红着脸,逃也似的匆匆跑开了:“回家了,拜拜!”
周擒那几个哥们终于前合后仰地笑了起来——
“擒哥,我就说你怎么好端端走在路上,忽然要喝奶茶这种娘娘唧唧的东西,原来看到熟人了啊。”
“这女孩是有点乖嘞。”
“什么有点乖,太特么乖了!”
“看着冒冒失失,不太聪明的样子。”
前面的周擒都没说什么,任他们插科打诨,只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才淡淡应了声:“等你们文化课过200分了再来说这话。”
“喝,怎么擒哥还护上了。”李诀揉了揉头上这一窝黄毛,眯着眼睛说:“那丫头,不是名花有主了吗?”
周擒懒怠地偏过头,目光扫向了落地窗外渐行渐远的那抹倩影,喃了声:“又怎样。”
……
夏桑回到家,看到门外的鞋柜里,多了一双男士的黑皮鞋。
她匆匆进屋,便看到穿了白色衬衣的父亲坐在餐桌上,领带松松散散,拿着手机看股票方面的资讯。
夏且安今年四十五岁,身材却保持得很好,挺正笔直,丝毫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样貌也清隽英俊。
他经营着一家势头还不错的证券公司,所以夏桑家虽然比不上祁逍那种豪门世家,但也算富裕优渥,比下有余。
“爸,你回来了。”夏桑放下书包,也坐在了餐桌上,心情还算愉悦。
“小桑,最近怎么样?”夏且安在女儿面前,展露了少有的笑颜,摸了摸她的脸蛋:“看着瘦了,学习压力很大吗?”
“还好。”夏桑说道:“不是很累。”
覃槿将蒸鱼和白灼虾端上桌,冷嘲道:“都多久没回来了,难怪连女儿瘦了都看得出来。”
夏且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公司要求的出差,没有办法。”
“你都是公司的一把手了,谁还能要求你出差。”覃槿也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话。
夏且安便不再言语,也不想和她争辩。
夏桑低头默默扒饭,也不讲话了。
沉默着吃了会儿饭,覃槿又问道:“是一个人出差吗?”
“当然不是。”夏且安道:“是一整个团队,去美国那边谈上市的事情。”
“你那个刚毕业的年轻小助理,也去了?”
“砰”的一声,夏且安将筷子重重搁在了桌上。
夏桑心脏一颤,用恳求的眼神望向了夏且安。
夏且安收到女儿的眼神,强忍着脾气,平复了一会儿,决定岔开话题,问夏桑道:“乖乖,最近成绩怎么样?”
“上次月考在年级第八名。”
“下滑了,我记得上个学期你不是考了第五名吗?”
“唔…竞争对手太凶残了。”
夏且安慈爱地给她剥了一块白灼虾,递到碗里:“没事,争取下次冲上去。”
“南溪一中的头部学生,谁不是争分夺秒、你追我赶。”覃槿冷声道:“就她,成天想入非非,谁知道在搞什么。”
夏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没有回应她的话。
夏且安道:“你不要给孩子这么大的压力,努力了就行了。你这样会压抑她的天性,现在有那么多孩子得抑郁症,我不希望小桑不开心。”
“哟,我管孩子的时候,你在外面风流潇洒。现在你回来,好人全让你演了,我成了压抑小孩的女魔头。”
“你讲不讲道理,我难得回来一次,是不是连话都不能说了!”
“你难得回来一次,孩子也不管,回来一句话就把我之前的努力全部推翻,你管过她吗?你真的关心她吗!”
“不可理喻!”
……
“爸爸妈妈,我吃好了。”夏桑放下了筷子,回身区去沙发边拎了书包:“回去写作业了。”
说完,她大步流星走回房间,将一切的埋怨、嫌弃、怨怼…全部关在门外。
她走到桌边,从木质纸巾盒里抽出纸巾,开始一条条地撕扯,这是她唯一排解压力的方式。
很快,桌上堆了一大团撕成了碎条的纸巾,夏桑将这些纸团进垃圾桶,然后坐到了飘窗上,看着窗外皎洁明净的月光。
很快,他听到爸爸妈妈回房间关门的声音,似乎是不想打扰她学习,回卧室吵去了。
但吵骂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她有现在的成绩都是我在督促!我每天管了学校里那帮不省心的小孩,回家还要操心她!你这爸爸当得可真轻松啊。”
“难道我没管孩子吗,每次我要管她的时候,都会被你打断。覃槿,你就像个固执的暴君,管又管不好,又要把一切权力都握在手里!”
“我哪里做错了,我培养她出人头地,远离社会底层,接触更优秀的阶层,过更优渥的生活,这有错吗!”
“你考虑过她真的快乐吗!”
“想轻松快乐,就准备一辈子平庸!”
所有争吵的话题都在围绕着她展开,这让夏桑感觉到一阵阵窒息的压力,仿佛父母婚姻的不幸,全是她造成的。
她成了罪魁祸首。
夏桑给自己戴上了降噪耳机,开始播放躁动的摇滚乐,一边听歌,一边打开了数学练习册。
没写几个字,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了草稿纸上,一颗,两颗…
她用袖子擦掉眼泪,然后摸出了手机,拼命想转移注意力,刷刷微博朋友圈。
这时候,她注意到周擒好像换头像了。
之前他的头像是一团黑色,就像黑夜里化不开的浓雾。
而现在,他头像好像变成了一只阳光灿烂的狗。
夏桑被这只狗吸引,于是点开了他头像放大了看。
的确是一只狗,不过不是网上的狗狗图片,而是一只坐在墙角、脏兮兮,却咧嘴“微笑”的田园犬。
这田园犬的体态还挺英俊,是看家护院的狗。
夏桑的头像是小区的流浪狸花猫,所以周擒忽然换了田园犬的头像,乍一看还有点像情侣头像。
夏桑顺手点进他朋友圈,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当然也没有设置三天可见,应该就是不发朋友圈那种人。
她听到隔壁吵骂声似乎消停了些,于是退出了周擒的朋友圈,却没想到,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上横出一句话——
【我拍了拍“周擒”。】
10. 拒绝 他们都会付出代价,周擒也别想逃……
【我拍了拍“周擒”。】
夏桑抱着手机跳到床上,“嗷”地叫了声。
不过好在,周擒并没有恢复她任何消息,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她莫名其妙的“拍一拍”。
夏桑松了口气,觉得微信的这项功能,真的是蠢爆了。
如果研发者想不出新功能来开发,其实可以不用什么都不做,省得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功能,让人尴尬。
隔壁的吵架声已经消弭了,夏桑不知道爸爸妈妈此时此刻是如何的相对沉默,她也不愿意去多想。
写完了家庭作业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匆匆洗了个澡,没有洗头,想着明天早上再起来洗吧,现在只想钻进被窝好好地睡一觉。
便在即将入梦的朦胧间,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看到微信横出来一条消息,来自于周擒——
“你在看我朋友圈?”
“……”
夏桑一下子被激醒了,赶紧坐起身,说道:“没有,不小心碰到了!”
“哦。”
周擒似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夏桑看了看右上角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她出于社交礼貌,问道:“你还在熬夜学习吗?”
“谁都像你啊,乖乖女。”周擒走进更衣室,脱了上衣,指尖快速地编辑道:“刚刚从密室出来。”
“咦,你也喜欢玩密室吗,这么晚还在玩?”夏桑看了看窗外浓郁的夜色:“这都快一点了了。”
周擒擦掉了脸上惨白如鬼的妆容,活动了一下疲倦的手臂,骨骼咔咔作响,他回道:”晚上玩,比较有感觉。”
夏桑给他发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
更衣室外,明潇的声音传来:“周擒,今天的钱我给你结算了,查收一下。”
他应了声:“昂。”
手机里,接到了明潇转过来的200块酬劳。
周擒确认了转账之后,点进和夏桑的聊天对话框,说道:“明天请你喝奶茶。”
“不要了。”夏桑下意识地拒绝:“我们放学晚。”
周擒走出七夜探案馆,站在萧瑟如刀的秋风中,拇指在顿了顿,然后回了一个字:“嗯。”
夏桑:“睡觉啦!”
“嗯。”
他犹豫了很久,删掉了“晚安”两个字。
…….
两天后,周擒被请到不知涉足过了多少次的教务处。
教务处窗台的那盆绿萝已经保持着常年青绿。
教务处有两个人,一个是很熟悉的主任赵晖老师,另一个男人模样很陌生,穿着能够象征他身份的高级定制tony burch西装,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坐在会客的黑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袅袅的清茶。
赵晖见周擒进来,连忙拉着他,走到了西装男人的面前,说道:“介绍一下,这是吴杰的小叔叔,你叫他吴叔叔就好了。”
吴杰便是冒充他把宋清语骗到酒吧来的主犯之一,听说家里很有背景,平日里在学校像螃蟹一样横着走。
他是周擒班上的同学,不过平时没什么联系,话都没说几句。
不过有几次,宋清语来十三中篮球馆找周擒,想和他单独聊聊。
一开始周擒态度还算平和,不过后来宋清语紧追不放把他弄烦了,也没再给好脸色,吴杰那时候便扮好人站出来说话,让周擒对女孩子温柔点。
周擒懒得理他。
谁知道后来他会纠结一帮小弟…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擒大概也能猜到吴杰叔叔的来意,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默然地站着。?
赵晖搓着手,说道:“周擒啊,吴叔叔百忙之中抽身过来,也是有事要和你谈的,我把办公室让给你们,你们慢慢聊,我等会儿再过来。”
说完,教务主任赵晖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西装男人和周擒对视了一眼,缓缓打开了黑色皮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支票,然后从桌上笔筒里取出一支笔,说道:“开个价吧,多少钱,你才愿意把这件事顶下来。”
周擒侧过来,发出一声轻笑,眼底满是不屑。
“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男人懒懒道:“你们家开了个小副食店,挣不到什么钱,听说你爸还进过局子。”
这句话,让周擒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意。
“你呢,平时在搞兼职,也赚得不多,平时挺努力,成绩在十三中名列前茅。”
“把我家底调查得挺清楚。”
西装男人随意地倚着沙发靠背,指尖折叠着那张支票,好似随意地把玩摆布别人的命运一般:“周擒,你看,这么努力,将来兴许能考个不错的体育大学,即便运气好进了国家队,年薪也不会拿很多。”
说话间,他指尖弹飞了笔盖,随手在那张支票上落下了一排“零”,然后将支票递到他面前:“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数字,是你这样的人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数字。”
周擒目光下敛,看到支票上的一串零,也没有细数,随手捡了起来:“的确是让人不能拒绝的数字。”
男人早已料到,像他这种底层出身的小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只怕心里早已经乐翻了吧。
“算你小子运气不错。”西装男人站起身,做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这件事顶下来,就说电话是你用我侄子的手机打的,事儿也是你谋划指使的,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
周擒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的手,然后将支票举到他眼前,“滋咧”一声,撕成了两半。
“当我傻啊。”他不客气地将支票扔在了西装男人脸上,嘴角浮起了一丝凛冽的冷笑:“我收了这笔钱,承认是主谋,法庭上你转身就可以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敲诈吴杰。这样一来,吴杰便成了受害人。”
西装男人蓦然间变了脸色。
他没想到这么一个高中生,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智,把他和律师商量了半个月、商量出来的结果给全盘拆穿了。
男人看着周擒,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像你这样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给你们当垫脚石的,是吧。”周擒踩着那张支票,冷笑道:“既然调查了我的家庭,怎么不把功课做完整,好好查查我爸当年是怎么进去的,换个更新颖的路数,也许我真的会动心。”
说完,他踢开了脚下的半张支票,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搓着手焦急等待的教务主任徐晖,看见周擒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正要说话,周擒径直与他错身而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
体育课上,段时音和贾蓁蓁俩人热火朝天地打网球,阳光照在她们的脸上,脸蛋红扑扑的,额上蒸起了热雾。
“夏桑,下一个换你上。”贾蓁蓁微胖的脸蛋滚落了豆大的汗珠,气喘吁吁摆手道:“我真不行了!”
“我去器材室给你们再拿些网球过来。”
夏桑找了个辄,逃之夭夭。
她身体不好不坏,不是那种特能运动的女孩,但也不算柔弱,没病没灾,除了每个月姨妈期会疼得死去活来。
覃槿总是在她耳边叨叨,让她每天都要保持锻炼,有了好身体,才能更好地投入学习。
夏桑知道,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锻炼身体是为了学习,每天保持良好的营养也是为了学习,就好像她生下她就是为了让她学习一样。
呼吸、心跳、血液的流动…都是为了学习。
夏桑心里隐隐起了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叛逆心,她开始厌恶锻炼,甚至厌恶好好吃饭,厌恶一切覃女士让她做的事情。
即便是祁逍有几次想要教她打球,她也是兴致缺缺。
她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悠哉信步地朝着体育器材室走去,微信消息里,周擒还横在最近联系人的第一栏。
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夏桑顺手点进右上角的省略号,准备删掉他的微信。
便在这时,听到体育器材室里传来几个女孩说笑谈天的声音——
“清语,那晚给你打电话的人,真的是周擒啊?”
“当然是他。”宋清语特别笃定地说:“如果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我才不会去呢,我又不傻。”
“警方都说了他人没在现场,也没和吴杰那帮人勾结,是清白的。”
“清白个屁!”宋清语嗓音略微尖锐,啐了一声:“他骨子里就是坏,故意把我骗过去,好把我卖给他那帮狐朋狗友,他自己倒摘得干净,哼。”
夏桑走进体育器材室,从网球篓里选了几个青色的网球。
宋清语并没有注意到她,还在高谈阔论:“虽然他没有实际参与,但是他比吴杰那帮人更坏!你们最好离他远点。”
有女孩问道:“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把你骗过去,他有什么好处啊?”
“吴杰有钱啊,他那种一穷二白的家世,想抱人家大腿呗!”宋清语继续说道:“我听说他爸就蹲过监狱,他能是什么好货色?贫穷滋生犯罪啊,那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夏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回头说了一句:“他这么不堪,你为什么还要追他?”
宋清语望向了夏桑。
因为覃女士的事情,她对夏桑也有了成见,又听夏桑这般拆台,于是很不客气地回道:“我承认我当初是瞎了眼,只觉得他长得好看,没想到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她意味深长地冷嘲道:“听说某些人也是外貌协会,跟我们学校什么草走得挺近嘛,当心可别落得比我还惨的下场。”
夏桑也听出宋清语对她的敌意,她懒得和她争辩什么,拿了网球径直走出了体育器材室。
身后,宋清语捏着嗓子,继续说道:“反正这件事,我爸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都会付出代价,周擒也别想逃。”
夏桑摸出手机,看着横在她消息栏里的那个黄狗头像的男人。
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没有能力调查真相,或者贸然相信哪一方的说辞。
这和她也没有关系。
只是出于女孩对女孩的了解,她感觉宋清语刚刚的那股子情绪,与其说是受害人愤怒的控诉,其实更像是自尊受挫之后的…不甘心。
夏桑看着手机里那个对着她微笑的大黑狗,指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删除”。
11. 薄荷 看我就看我,我又不收费。……
莫拉艺术中心位于高新区的东湖畔,建筑极具设计感,顶部呈白色的波纹状,宛如静静躺在湖畔的一枚贝壳。
艺术中心的每一层都有课外兴趣班,钢琴、大提琴小提琴、绘画、游泳、儿童编程……
这里的学生小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大到大学生,都来这里进行兴趣的培养与提升。
艺术中心顶层便要冷清很多,这里是单独的私教教室,少有学生涉足。
私教的费用比兴趣班要高昂许多,这里的学生普遍水平已经朝着专业化发展了,甚至有不少已经拿过了国际国内大奖。
小提琴教室三面落地窗,一面墙壁上摆放着世界名画,偌大空旷的房间里摆放着几株半人高的绿植,环境幽雅。
夏桑闭着眼睛,优雅地拉奏着旦尼库的《云雀》,上下指的颤音极为娴熟,曲调欢快而明净。
有几个穿着打扮高调张扬的英俊少年路过教室,被琴声吸引,也忍不住驻足落地窗边,观望了许久。
耀眼的灯光下,女孩清美的五官宛如墨色山水,伴随着小提琴乐曲进入高潮部分,带出了她气质里的那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忽然,落地窗帘被人拉上了,阻隔了少年们痴愣愣的视线。
许茜一只手拎着小提琴,随手拉上了落地窗帘,转身的时候,不免翻了个白眼。
整个教室,只有她和夏桑两名学生。
正中间穿着小香风外套、烫卷发的女人,就是国内闻名的小提琴教师——韩熙。
她闭着眼睛,倾听着夏桑演奏的乐曲。
不愧是极有经验的名师,她听出了夏桑技巧娴熟的曲调中隐藏的心绪不宁,于是扬了扬手,打断了她的演奏——
“夏桑,你在想什么?”
夏桑放下了枫木小提琴,漆黑的眸子平静如水,丝毫没有被老师抓包的惶恐。
她敷衍道:“圣诞节的莫拉音乐会,可能有点紧张。”
“放松心态,就当平日的练习就好了。”
虽然韩熙这样安慰她,但她知道,那种高规格的演出,怎么可能当成平日里的练习。
能在莫拉音乐会上与著名乐团合奏交响曲,哪怕仅是其中短短十分钟的演出,便已经是艺术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韩熙手底下天赋出众的学生不在少数,她是经过了层层的挑选和考核,才选定了夏桑。
无论是韩熙,还是覃槿,都对夏桑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在音乐会上出彩发光。
尤其是覃槿,格外看重这场演出,每天都会叮着夏桑的练习。
但越是这样,夏桑便越觉得透不气起来。
她真的快要窒息了。
那种感觉,就像落入了大海中,被一股又一股浪潮席卷,只能拼命地游,拼命地游,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刻被吞没……
夏桑垂着眼睑,看着手上的枫木小提琴,说道:“韩老师,圣诞的音乐会,有替补吗?”
听到这话,韩熙惊了惊:“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也不是,就随便问问。”
夏桑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只是心里发慌,梗得慌。
她当然不想参加音乐会,她根本找不到喜欢小提琴的理由。
因为覃槿,甚至有些厌恶手上那个价值不菲、陪伴了她十多年的小提琴。
“夏桑,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老师,我们一起来解决。”
夏桑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的困境,没有任何人能够解决。
终于,熬过了私教的时间,夏桑背着琴缓步走出了教室,她知道,韩熙老师正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和许茜乘坐同一部电梯下楼。
电梯是半开放式的观光电梯,可以看到楼下园区的露天篮球场上,有不少家长带着自家的小孩来参加篮球训练。
夏桑甚至出现了幻觉,感觉这些小孩变成了一个个提线木偶,在家长的操纵下,僵硬地奔跑在篮球场上。
一个小孩摔倒了,家长立刻操纵提线,让小孩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奔跑。
“叮”,电梯停在了一楼,她身后的许茜加快步伐走出电梯,故意撞了她一下,带着她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没见过这么作的。”
她经过她时,很轻地喃了这一句。
夏桑稳住了身形,望向了许茜。
她对夏桑的讨厌,在眼底写得明明白白。
或许是压抑和隐忍得太久了,夏桑咬咬牙,加快步伐追上去,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用力抵撞在艺术大厅的廊柱上。
“你干嘛!”许茜吃了一惊,没想到一贯温吞的夏桑会忽然暴起,她用力挣了一下,竟没有挣开。
廊柱的表面是光滑的镜子,夏桑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了。
“你要是想参加音乐会,大可以去韩老师那里争取,倒也不必搁我这儿搞小动作。”她看着许茜,一字一顿道:“只怕,你没有这个实力。”
许茜咬牙道:“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在祁逍面前,你不是挺乖觉温顺的吗!敢不敢让他们看看你这泼妇的样子。”
夏桑道:“在人前,你不也挺女神的吗,敢不敢让他们看看女神这嫉妒的嘴脸?”
许茜简直要被夏桑气疯了!
便在这时,电梯门再一次打开,韩熙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师再见。”夏桑和许茜同时整理好了仪容,对韩熙礼貌地道别。
“快些回家呀,不要在路上耽误,注意安全。”
“嗯。”
韩熙走了之后,许茜讪讪地望了夏桑一眼,理理衣领,转身离开了。
教训了许茜一顿,夏桑心里仍旧是堵着,不想回家,慢悠悠地走出了艺术中心大楼。
莫拉艺术中心园区非常大,周围有好些个运动场,网球场、小型足球场、街舞区、篮球场……这些场馆都不开放公众运动,全是培训班。
家长们也很乐于把孩子送到这些体育培训班来,一方面让孩子培养兴趣,另一方面也可以锻炼身体,尤其是有专业的教练带着,不会让孩子受伤。
篮球场上奔跑的孩子,从身板体型就能看出来,全是小学生,穿着花花绿绿宛如贴纸的球服。
不过,在这帮小孩中,夏桑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擒仍旧是穿着那日篮球赛那件黑色的球服,在高照灯的强光之下,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深邃而立体,脖颈修长,脉络分明,隐约可见冷淡的锁骨线。
他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小孩中,手上拎着篮球,教着他们投篮的姿势,神色倦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爱心,懒洋洋的,但是每次示范投篮竟然能命中。
小孩子也发出阵阵惊呼,崇拜地追着他,奶声奶气地叫他“周老师”。
夏桑注意到,周围不少带小孩的年轻妈妈,视线好像也没有放在自家小孩身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这位英俊出色的篮球教练。
他吹了几声口哨,给小孩们分了组,让他们两两展开攻防。
擦汗的片刻,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夏桑。
女孩穿着非常学院派的休闲小西装上衣,下面是深灰裙,黑靴配长筒袜,勾勒着她优雅的气质。
头发深黑如绸,与她冷白的皮肤相得益彰,越发显得五官明艳动人。
周擒的视线只如浮光掠影般扫了她一眼,便立刻移开了。
身后有小男孩向他求教如何拍球,他便微微弯下腰,作出拍球的示范动作。
夏桑看着他面无表情教小孩的样子,竟也看得出了神。
他没有看她,但他每一次动作,似乎都会对着她。
每一个神情,嘴角绽开冷淡的笑,仿佛都在勾着她。
夏桑不禁想到宋清语的那番话——
“贫穷滋生犯罪啊,那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他的模样…的确长得挺犯罪。
夏桑在脑海里勾勒着、想象着,如果没有额上这道疤,不知道他会惊艳多少女孩的青春。
不知过了多久,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来,夏桑身边的家长纷纷走向篮球场,接了自己的小孩离开。
周擒走到篮球架下,拎了自己的黑书包,单肩背着,朝着夏桑的方向走了过来。
夏桑心头一惊,赶紧混入人群,转身离开。
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关系,似乎没有再继续接触的必要。
走了几步之后,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他还望着她的方向,却不再朝她走来了。
站在篮筐下,路灯照着他拉长的影子,越发显得孤零。
夏桑犹豫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向他,主动打了招呼:“周擒,你在这里当老师啊。”
周擒没有立刻回答,低头点了根烟,斜睨了她一眼。
她刚刚纠结的心事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无所遁藏。
周擒抱着篮球,宛如一阵轻风似的绕过了她身侧,懒声道:“算不上老师,兼职而已。”
风里带来一阵薄荷草的味道。
“看到了,你在教小朋友。”
他没回应,篮球在他指尖随意地转了个花式。
这个花式的旋转,祁逍之前练了很久,都总不成功,但是在他做起来,却像拿筷子夹菜一样轻松。
夏桑看了会儿,便收回了视线,说道:“我在这里上课,刚刚路过,就看到你了。”
“知道。”他嘴角翘了起来:“你看了我四十多分钟。”
夏桑却是惊骇,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距离她小提琴下课的时间,的确过了四十分钟了!
她都不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
“学习压力有点大。”夏桑耳根微烫,窘迫地找补道:“刚刚出着神,不知不觉就……”
“看我就看我,扯什么学习压力。”周擒说话间,随手将篮球扔进了身边的球框里:“我又不收费。”
“不是的…”
夏桑话还没说完,却见他轻轻将篮球扔给了她:“压力这么大,稍微运动一下?”
“不了,我不会打球,也不想…”
这男人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跑远了对她扬扬手:“桑桑,球传给我。”
“……”
12. 公车 他生了一张让妖魔鬼怪都得让道的……
“桑桑,球传给我。”
少年站在三分线外,对她扬了扬手。
夏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小提琴盒,抱着球走到篮球场上,生硬地将球扔给了周擒。
她手臂没力气,篮球只扔了不到一半的距离,便滚落在了地上。
周擒歪着头看着她:“你这也太弱了!”
“我本来就不会。”
夏桑兴致缺缺,沮丧地说:“我从来没有摸过篮球。”
“你男朋友篮球队的,竟然不带你玩?”说话间,他捡起球,起跳一个三分,进框。
“那不是我男朋友。”夏桑不耐烦道:“我不想再解释了!”
“行。”周擒带球小跑到她身边,将篮球温柔地扔了过去:“他不带你玩,我教你。”
“我本来就不想学。”夏桑捧着球,闷声道:“我对这个没兴趣。”
“那你兴趣是什么?”周擒望了眼立在篮球架边的小提琴:“拉琴?”
“也不。”夏桑下意识地否决掉。
他抱着手臂睨着她,看出了小姑娘藏进骨子里的叛逆,眼底多出了几分玩味:“来玩一下。”
夏桑又要拒绝,周擒却夺过了她手里的球,顺便从她身边掠了过去,带着挑衅的味道。
夏桑生气喊了声:“干嘛!”
“笨蛋,来抢我的球啊。”
“我才不玩。”
她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就要走,周擒又带球跑了过来,故意在她面前拍球。
夏桑假装不看他,自顾自地往前面走,余光却观察着他,趁他不备之际,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篮球,抱在怀里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看他,笑道——
“抢到了,我赢了!”
周擒站直身体,眼底带着几分无奈,本来想说“你犯规了”,但是看她迎着夕阳、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周擒忽然感觉,规则算个屁。
他跑了过去,做出要努力拦截她的姿势:“你能把篮球投进去,才算赢。”
夏桑压根就不会拍球,于是抱着球来到篮筐下,努力跳起来投篮,不过她力气太小了,连篮板都没碰到,球便掉了下来。
“啧。”
周擒发出了鄙夷的嘲声。
夏桑抬着脖子,看着篮板,似乎又被打击了兴致:“不玩了。”
”别用手臂力气去砸。”周擒将篮球放进她手里,顺势握着她的手腕举过头顶:“这样,手腕用力,轻轻一投。”
在他辅助的用力之下,夏桑果真“轻轻一投”,篮球在框边打了一个圈,竟然滚进篮筐中。
“啊!”她惊喜地叫了声:“不会吧!”
就这?这么容易?
篮球落地之后,弹跳了两下。
而夏桑也迅速察觉到少年滚烫的身体还贴在她的身后,粗砺的掌心也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夏桑耳根一阵发烫。
就在她推开他的间隙,周擒却立马松开她,然后小跑着捡起了篮球,将一切都藏于自然而然之中,不给她发作的机会。
夏桑感觉到自己手背处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像影子一样,略带埋怨地望向他。
周擒又来了个三步上篮,动作流畅而潇洒。
即便是夏桑眼中完美无缺的祁逍,这个三步上篮的动作…都比不上周擒来得风姿飒逸。
“好玩吗?”他笑着回头问她。
“不好玩。”
“我发现你这小孩有点口是心非。”
夏桑固执地嘴硬:“本来就不想玩。”
“行,不勉强你了。”周擒也看出了她今天心情不好,捡起了地上的黑色外套,顺手又拎起了她的小提琴盒背上:“一起出去。”
莫拉艺术园区内部道路很长,平日里都有小型观光车,不过这会儿天晚了,观光车也都停了,他们只能步行出园。
夏桑很少运动,刚刚被迫动了一会儿,脸颊红扑扑的,小巧的鼻子上还带了微汗。
“把琴给我。”
“急什么,又不要你的。”
周擒走在她身边,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儿,倒也很是给人安全感,她便没再勉强。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每天都来这里上课?”
“怎么可能,只有周四和周六。”
“哦,知道了。”
“……”
夏桑立马后悔,干嘛要把自己时间表告诉他啊!!!
她防备地望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找话题聊天。”周擒看起来毫不在意,睨她一眼:“你这情商了,是怎么交朋友的?”
“……”
夏桑闷闷地应了句:“没话题,其实可以不说话。”
周擒算是摸透她了,真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乖,这小姑娘身上每根骨头都是反着长的。
天知道,什么样的成长环境,能让看似温顺的她叛逆成这个样子。
走出园区,门口的公交站稀稀拉拉站着两三个路人。
周擒站在夏桑身边,和她一起等着公交车。
两人站在一起,相当的年纪,又是相当惹眼的美貌,对“般配”两个字做出了最恰如其分的诠释。
年轻女孩们三三两两走出艺术中心,视线也难免在他们身上停留很久。
很快,便有公交车驶了过来,俩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大概因为这是南线的末班车,车上乘客有点多,夏桑顺着拥挤的人流走到公交车中间靠窗的位置,将自己安放在了角落里。
周擒自然而然也走了过来,站在另一端的窗边,修长的手拉住了车顶的横栏。
个子高真是了不起,就算夏桑踮起脚都够不到顶上的横栏,他却轻而易举便拉住了。
不管这车怎么颠簸,他身子都宛如泰山般屹立不动。
夏桑不喜欢公交车的味道,于是从小包里摸出了口罩给自己戴上。
周擒抬眸,看着女孩口罩之上那双睫毛细密修长的黑眸子。
兴许因为皮肤冷白的色泽,所以那双黑眸,便显得格外浓墨重彩。
他按捺着翻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侧开了视线。
公交车进城之后,便有来了一波客流,有个矮个子的夹克衫男人被挤到了夏桑身边。
夹克衫男人和夏桑的视线接触了几秒,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往她身边挤了挤。
夏桑嗅到了一股味儿,有点像腌了很久的酸菜开坛时漫出来的味道。
她有点反胃,转过身去,视线对着车窗玻璃,让窗外飞速流过的风景分散她的注意力。
男人又往她背后挤了挤。
夏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奈何她也动弹不得,只能回头用皱眉表达不满。
夹克衫男人翻着白眼望天花板,假装看不见。
便在这是,一双有力的手拎住了夹克衫男人的衣领,很不客气地将他推搡到一边。
男人被推得摔进人群,引来一阵不满。
他稳住身形,正要发作,抬头看到周擒那张冷感凶戾的脸,立刻讪讪地闭嘴了。
他生了一张让妖魔鬼怪都得让道的脸。
夏桑不用回身,也能从车窗的倒影上看到周擒挺拔的身影以保护状的姿势、站在她的身后。
而他一只手抓着车顶的吊栏,另一只手则放在她身侧,若有若无地…圈着她,明显地替她阻挡了拥挤的人流。
夏桑的背,随着车辆的颠簸,若有若无地蹭在周擒的腹部。
坚实、硬朗。
她视线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低头看到了周擒脚上毛糙却干净的球鞋,很旧了。
夏桑不免又想到了祁逍,祁逍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坐公交车。
每天放学,都是司机开着昂贵不菲的轿车来接他,坐在轿车里的他,宛如古时不染凡尘的清贵公子,与面前这粗糙的少年…
是天壤之别。
就在夏桑思绪万千的时候,公交车报站,已经过了中心广场。
公交车沿着南府大道继续向南驶去,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道:“周擒,你家也住城南吗?”
“我住城北,火车站附近。”
城南是富人聚居的地方,房价贵得逆天,打造科技生态住宅区。
而城北则天差地别,街道环境脏乱差,到处拆迁再建,烟尘弥漫,尤其是火车站那一带,鱼龙混杂。
夏桑迟疑了一下,提醒道:“你住在北站的话…这辆车它是往南开的哦。”
“是吗?”
“是啊!!”
周擒抬头看了看公交线路站点标识,良久,喃了两个字:“妈的。”
“……”
不知道为什么,上错车这种事情,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声“妈的”,竟然产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感,戳中了夏桑的笑点。
她低头笑了起来,而且越发有些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周擒看着她面泛喜色的脸,嘴角也忍不住提了提:“我坐错车,你这么高兴?”
“不是的。”夏桑也觉得自己太傻了。
她强忍着,红着脸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下个站,你快下车吧!”
公交车往南驶去,车上的人流渐渐少了,机械的女声广播提醒到站。
“行,走了。”
他在走到车门边,又回头望了她一眼,夏桑正好也在偏头看他。
俩人视线相撞,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
夏桑心慌意乱抽回视线。
便在这时,她看到了脚边放着的一个篮球,俨然就是刚刚周擒抱在手里的那一枚。
然而,公交车已经重新启动了。
她抱起了篮球,随意看了看,篮球有些旧,背后用马克笔写着几个遒劲的小楷字——
“周擒的球,捡到请归还。”
“……”
13. 匕首 擒哥,你就是十三中之光,全村人……
电梯门打开,夏桑抱着篮球走了出来,站在宽敞明亮的入户回廊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篮球是绝对不可以带回家的,一开门就会被覃槿发现。
她刚刚在楼下小区花园里便徘徊了好一阵,想找地方将篮球藏起里。但是寻了半晌,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花丛草垛倒是有很多,但是麓景台小区的保洁阿姨们训练有素,清洁卫生方面没的说,路边的瓷砖夹缝里的灰都会清洁得干干净净,草丛里连一坨狗狗便便都看不见。
无论夏桑把篮球藏在哪儿,都一定会被找到。
伤脑筋啊。
她思忖了片刻,预备先把篮球放在门外的鞋柜旁,准备晚上趁覃槿睡着以后,再偷偷将篮球抱回房间。
进门的时候,覃槿正在阳台上打电话,听着好像又提到了宋清语的名字,还在处理这件事情。
“妈,我回来了。”
覃槿用眼神示意夏桑,把桌上的热牛奶喝了。
夏桑其实非常讨厌牛奶的味道,尤其是热牛奶,会让她反胃。
但为了避免争执,她还是端起牛奶,强忍着恶心一口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回了房间,一边复习功课,一边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约莫十点,覃槿终于回房间休息了。
夏桑又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宛如做贼一般,轻轻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
篮球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鞋柜旁,脏兮兮的,落着灰,和周围一片纯白的北欧风装饰壁柜格外不搭。
夏桑抱着篮球,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箭一般地“嗖”回房间。
反锁上门,心里一颗石头这才落地了。
篮球被她放在松软的奶白色地毯上,她拍拍胶皮粗砺的表面,感叹道:“为了把你带回家,我真是付出太多了。”
不过,即便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做这些事情,心里却觉得很痛快。
因为在覃槿眼皮底下做这些不被她允许的事情,仿佛偿还了刚刚被迫喝牛奶的不快。
夏桑抱着篮球来到洗手间,她不知道篮球能不能用洗衣液清洗,保险起见,便拿了消毒湿纸巾仔细地擦拭了表面。
篮球表面蒙着一层灰,但不是特别脏,至少比班上那些男孩的篮球要干净很多,看得出来,主人肯定很爱惜它,每天擦拭。
夏桑很认真地将篮球表面擦得一尘不染,露出了它本来的深橘红的颜色。
这时,水台边的手机“叮”了一声,周擒的信息横了出来——
“你看到我的球了?”
夏桑穿着的小白兔棉拖鞋就踩在篮球上,笑着回了消息:“没有啊。”
周擒:“球丢了,可能落在公交车上了。”
夏桑:“可怜的篮球,就这样被你遗忘了【摊手】。”
周擒躺在窄小的木制小床上,辗转反侧,门外传来父亲轻微的咳嗽声。
这也的确是他第一次丢三落四忘东西。
回想那时候……眼里全是她。
“我们坐的是第几路公交车?”
夏桑:“213路,怎么,你还想去找公交公司要回篮球啊?”
周擒:“试试看,也许还在车上。”
夏桑:“也许已经被路人捡走了。”
周擒:“……”
夏桑忽然觉得,骗骗他还挺好玩的,故意道:“不就一个篮球而已,又没有球星的签名,丢了就丢了呗。”
周擒:“谁说上面没有球星的签名。”
夏桑:“有吗?”
周擒:“你好好找找。”
夏桑抱着篮球找了半晌,也只看到那几个让人拾金不昧、归还篮球的字样。
夏桑:“挺自信,拿自己的签名还碰瓷球星。【微笑】”
周擒:“果然被你捡了。【微笑】”
夏桑:“……”
周擒:“你想收藏,可以送给你。”
夏桑:“我收藏它干嘛呀,又不是真的球星签名。”
周擒:“不出十年,那颗球也会价值连城。”
夏桑:“你的意思是,不出十年,你也会变成乔丹那样的顶级球星吗?”
周擒:“倒也不是,但我会成为全世界最有文化的顶级球星。”
夏桑:……
“行啦行啦,明天就还你!”
*
第二天,夏桑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口袋来到学校,篮球就装在袋里,低调地被她放在脚边。
同桌贾蓁蓁好奇地问她拿的是什么。
“篮球,帮别人保管的。”
然而就在课间30分钟的广播体操结束之后,她回到教室却发现篮球竟不见了!
她蹲下来趴着椅子找了半晌,位置下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被人拿走了!
教室里竟然发生了偷窃事件!
夏桑转身问走进教室的贾蓁蓁:“蓁蓁,你看到我球了吗?”
“啊,就是你帮别人保管的那个啊,不见了?”
“刚刚还在,做了操回来就不见了。”
刚刚贾蓁蓁和夏桑一起下楼做广播体操,所以对她丢失的篮球,也是不明就里,说道:“不就是一个篮球,谁会偷那玩意儿啊!我的平板还在抽屉里呢。”
说完,她反应过来,赶紧翻开没有上锁的抽屉,在乱糟糟的一堆书里找到了她的新款平板,捂着胸口道:“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被偷了。”
夏桑又蹲下来把桌子脚周围都找了个遍,篮球是真的无影无踪、蒸发了似的。
正如贾蓁蓁所说,谁会偷篮球啊。
她四下里问了周围的几个同学,有没有看到她的篮球,同学们都纷纷表示他们当时都在做广播体操,没有留在教室,更没看到是谁偷了篮球。
夏桑问不出结果,又不可能去大肆寻找,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座位上,心情有些低落。
少年都有强烈的自尊心,周擒从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经济方面的困难。
但夏桑看得出来,他紧张这篮球,才不是因为什么“将来会价值连城”之类的玩笑话。
可能…他只有这一个篮球。
她昨天那般费尽心机在覃槿眼皮底下把篮球偷偷藏回家,最艰难的一关都过了,怎么会失窃在教室里呢。
“要不报告老师吧。”贾蓁蓁提议道:“让老师调取走廊的监控来看看,就知道是谁在课间时分溜进教室拿走了篮球。”
夏桑摇了摇头:“算了,一个篮球而已,调监控还得写材料、说明原委。”
她当然不可能去跟老何汇报这件事,那不是普通的篮球,那颗篮球上明晃晃写着周擒的名字,要真查出来,她反而不好交代了。
夏桑只能自己咽下去,再私底下跟同学打听打听。
无论如何,篮球是必须要赔他一个了。
……
傍晚,周擒和几个大汗淋漓的小子从篮球场退下来,李诀低头点了根烟,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便被周擒拎了踩灭在水泥地上。
“就这一会儿,憋死你了。”
果不其然,转角处几位教练便迎面走了过来,几个男孩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教练好!”
教练欣赏地看了周擒一眼,说道:“下个月省队来选人,直接关系你们的前途命运,好好练,别偷懒。”
教练走后,李诀捂着胸口,惊魂甫定地说:“差点翻车了,抽烟要是被抓现行,禁赛半个月免不了了。”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教练面前,稍稍安分点。”周擒漫不经心道:“人生没有第二次再来的机会。”
李诀点点头,听进了周擒的话。
他知道,周擒每一步都走得稳,因为他的未来…只有这一条路走到黑。
这也是李诀愿意跟着他的原因。
他浑浑噩噩地混到了十六七岁,认识了周擒,才渐渐看清楚,给一帮有钱的纨绔公子当小弟,不可能混不出头。
人只能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擒哥,下个月省队来选人,还是不冲啊?”
周擒摇了摇头。
“之前省队就来了几次,你每次都避开了,进了省队就有进国家队的希望,你怎么想的呢。”
周擒平淡地说道:“我要考大学。”
“不是,进国家队多好的前途啊!你还真打算靠文化成绩考大学啊?这太不现实了吧!”
他睨他一眼:“还有更不现实的,你想听吗?”
“你…你不会还痴心妄想考211吧!”
“至少排名前三的985。”
“……”
李诀觉得周擒的话就是在白日做梦,他们十三中这些年高考成绩最好的同学…还是靠着运动会奖项加成,才被末流211大学录取。
就算周擒能把自己的成绩冲到年级第一,李诀也觉得他想考985,完全是痴人说梦。
十三中的考试题目,都是针对体校学生的平均智商水平“因材施教”出的题,所以即便他文化课排第一,也不能飘成这样,以为自己能上国内名校吧。
但哥们有这个梦想,李诀也不能打击人家自信心不是,他拍着周擒的肩膀,说道:“别说985,说不定明年的省状元,还能从咱们学校出呢,擒哥,你就是十三中之光,全村人的希望,加油。”
“既然你这样说了,平平无奇的你请本状元喝点东西。”周擒嘴角懒淡地扬着:“本状元衣锦还乡,考虑让你也跟着升天。”
李诀的体育生脑子反映了半晌,才听出来周擒骂他是鸡犬。
这绝对不能忍,他追着周擒打了起来,不过伸手不敌人家,很快就被反杀了。
“休战!不来了不来了!”
“嗨呀!又不是小学生了,住手!”
几个大男孩在走廊里追逐了一阵,来到了篮球馆的更衣间。
这个时间,大家伙儿都训练结束了,本来应该喧嚷吵闹的更衣间,却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周擒走进去,发现众人围在正中间的椅子上,都没说话,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最先挤进人群的李诀忽然惊呼了起来:“靠!擒哥,这不是你的篮球吗!”
周擒本来已经坐在椅子上准备换鞋,没打算去凑热闹,听到这话,抬眸望了过来。
李诀激动地拿着篮球跳过来,只见他手里的篮球已经完全干瘪了。
干瘪的原因,是篮球上插着一只尖锐的匕首。
而匕首正对着“周擒的球,捡到请归还”这行字的前两个字——
“周擒。”
14. 抉择 【下章入v】他也将被深埋于泥泞……
周擒抽出了那柄插在篮球上的匕首,锋锐的刀尖已经将他的名字割裂了。
顶灯下,刀刃泛着冷然的寒光。
李诀破口大骂道:“谁他爷爷的这么缺德,背后玩阴的呢!有胆子到擒哥跟前来,当面冲啊!”
更衣室无人回应。
他们来的时候,这个插着刀的篮球就摆在了更衣间正中的椅子上。
明晃晃的威胁。
周擒倒是不惧怕这只匕首,只是有点心疼这跟了自己两年的篮球。
篮球表面很干净,应该是被人悉心擦拭呵护过了。
周擒大概猜出了匕首的主人。
看来也只有他了,还是跟当年一样沉不住气,他不过随便和他喜欢的女孩说了几句话,他便急得眼红跳墙,用这种小学生的幼稚威胁手段。
拿刀子吓他,也就这点屁大的本事。
匕首在他手指尖灵活地伸缩着,他扬起手,笑道:“这刀子,谁想要,500出了。”
懂行的都看出来了,这把威戈军刀的质感,价格绝对2000往上了。
立马有人开始出价了——
“我要我要!”
“擒哥,出给我吧。”
“600给我。”
“想什么呢,800,擒哥,800给我吧!”
……
周擒虽然折了个篮球,但是净赚了1000块,倒也满意。
他拎着干瘪的废球走出体育馆,李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擒哥,你他爷爷的真行,我服了,死亡威胁里都能抓到商机。”
周擒睨他一眼:“这算什么死亡威胁。”
顶多中二病的行为艺术。
法治社会,甭管什么背景,他谅祁逍那小子也没胆在他面前亮刀子。
祁逍活在象牙塔里,被家庭的厚茧层层叠叠地保护着,没有见识过这个社会真正的阴暗面。
但周擒见过,所以他没在怕的。
“擒哥,你这球烂成这样了,扔了呗,不是刚赚了1000,咱们再去挑个好的。”
李诀说着便要夺他手里的废球,却没想到周擒扬了扬手,没让他碰到。
“不是,你还留着啊?”
周擒拎着手上这枚被擦拭得焕然一新的篮球,有点舍不得,随口喃道:“念旧,不想扔。”
“豁,打了两年,还打出感情了。”
便在他们走出校园的时候,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对周擒说道:“周擒同学,请你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怎…怎么回事啊!”李诀急了,连忙上前申辩道:“那个,擒哥没问题的,他那晚没去酒吧!你们不要乱抓人啊!”
秦教练走了出来,呵斥了李诀:“别胡说,什么抓人,只是配合调查。”
说完,他对周擒道:“周擒,别怕,公民都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别担心,清者自清。”
周擒将干瘪的篮球递给了李诀:“别给我扔了。”
……
放学后,夏桑来到了校门外的体育用品大卖场,准备挑选一枚崭新的篮球归还给周擒,希望他不要太失望啊。
毕竟看他还挺在意那颗球。
只能赔新的了,这也没办法,夏桑尽可能选个品质上乘的归还他。
球架上摆放着不同品牌颜色的篮球,棕红色的,橘红色的…
颜色方面,夏桑挑选和之前那颗一样的深橘红。
关于品牌和质量,她咨询了店家,最终花了500块,挑了个看起来性价还行的篮球。
夜幕已沉,夏桑抱着篮球走到十三中门口。
她不可能再把这枚崭新的篮球带回家,然后重演一遍昨晚惊心动魄的“做贼”戏码,所以今天必须把这篮球送出去,了却一桩心事。
十三中门口停着几辆乌拉乌拉的警车,灯光一闪一闪,照得校门口鲜红色的过时喜报横幅,忽明忽暗。
夏桑给周擒发了条短信,说给他送篮球过来了,让他到校门口来取一下。
短信发了五分钟,周擒没有回复。
不能按时回复短信息,对于周擒来讲,似乎是家常便饭。
他总是很忙,不管是训练还是兼职,好像都不能使用手机。
夏桑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
“完了。”
她喃喃念叨着,要是今天这球送不出去,又要带回家,风险太大了吧。
本来覃槿就怀疑和她篮球队有什么……
便在夏桑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校门口那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她抬眼望去,只见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一左一右地带着高个儿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球服,随便套了件校服外套,脸上带了微汗,似乎刚下训练场。
周擒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轻飘飘地平视前方。
他们并没有挟着他,也没有上手铐,只是走在他的两边。
但他们身上的警服,就足以说明全部问题了。
身边有同学拿手机疯狂拍照,闪光灯咔咔响得就跟偶遇了爱豆明星似的。
两个警察维持着秩序,不住地说道:“不能拍!让开!”
但他们也禁不住越来越多好事儿的同学围观,只能推着周擒先上车。
周擒并不介意让他们拍照。
应该说,他压根就没把这些宛若鬼影的围观者放在心上,表情冷淡轻慢,甚至带着几分嘲意。
只在他上车的那一瞬间,忽然心有所感地转过头,冷劲的视线扫向了人行道对面呆立的夏桑。
夏桑一只手还握着手机,正给他打电话,另一只提着装了崭新篮球的纱网。
目光接触的那一刻,周擒脸上那桀骜不驯的味道,终于消失了。
他忽然慌乱,先移开了视线,侧过了头,似乎不想被她看到。
但随即发现,这只是自欺欺人,她早已看到他了。
周擒又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接着便被警察按进了车里。
警车呼啸着驶离了十三中,留下一众不明所以的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猜测着。
*
夏桑回到家里,用昨天同样的方式,瞒过了覃槿,将崭新的篮球藏在衣柜里。
她写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了,刷了会儿微博,将话题定位到了十三中。
十三中的话题里,热门内容全在讨论刚刚周擒被警方带走的事情,图文并茂——
“听说只是传讯,别瞎猜了,散了散了。”
“传讯需要两个阿sir来带他吗,这么大阵仗,肯定有猫腻。”
“警方肯定是找到确凿证据了,周擒这把是玩完了。”
“其实,疑点就在那通电话上。我听说,女方那边是一口咬定打电话的就是他。”
“吴杰和他几个哥们也却众口一词说电话是他打的,他就算是清白的,有了这几个人的证词,他也有洗不清的嫌疑。”
“远离一中女的吧,得不到就直接送你进去,真可怕。”
“你这明显是偏见啊,既然都说明周擒不清白,说不定他真的幕后主使呢。”
“我和周擒一个班,说实话,他真的挺努力的,很晚还在训练,文化课也从没缺课过,听说还在兼职打工,就这样的生活态度,我觉得真的不至于去违法乱纪。”
“楼上这话没逻辑,努力还混到十三中来了,说不定他就要报复社会呢。”
“你看他脸上那条疤,明显就不是善茬,普通的学生能留那种疤痕吗?”
…….
夏桑指尖快速翻动着这些话题评论,想从这里面得出一些确凿的答案。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些吃瓜群众们知道的…其实还没她多。
至少,她和周擒接触过几次。
这些人,有些连话都没有和他说过,仅凭外貌便对此事下了“斩钉截铁”的论断。
夏桑心情很复杂。
当然她也不能仅凭短短几面之缘,便判断这个男人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一切都要看警方最终的调查结果。
……
夏桑的生活恢复了正常,一切似乎都慢慢步入正轨,在兼顾学习的同时,要为年末的莫拉圣诞音乐会而努力练琴,完成覃槿女士对她的要求。
她微信里,周擒的对话框再也没有消息出来,所以很快就被其他消息压到了很后面。
新篮球,也一直被她藏在衣柜里。
覃槿女士状态轻松了下来,因为宋清语的事情…总算是要翻篇了。
有几次,夏桑偷听了她在书房里的聊天谈话,听得不真切,但意思好像是…如果没有新的证据,罪魁祸首终于要伏法了。
这个结果,各方面都是满意的。
……
夏桑做完值日,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深秋的夜来得格外迅速,她走出校门,天空全然暗了下来,街上早早地亮起了灯光。
夏桑去奶茶店买了杯热可可,坐在高脚凳边等叫号的时候,却看到几张略微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奶茶店。
其中那个黄毛,夏桑记得很清楚,他是周擒的哥们,好像叫…李诀。
另外还有个高挑纤瘦的女生,也很面熟。
夏桑下意识地想避开他们,于是侧过身坐,低头玩手机。
不曾想,这几人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
其中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跟两堵墙似的,堵在了她面前。
夏桑捏紧了手机,防备地问:“你们做什么?”
“吓到人家小姑娘了!走开走开!”
纤瘦高挑的女生走了过来,推开了几个傻大个男生,对夏桑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你好,我叫明潇,我们之前在七夜探案馆见过。”
夏桑眼神防备,打量着明潇。
她穿着贴身的鹅黄羊绒高领毛衣,扎着一个丸子头,眉宇间很有古典美人的韵味…
她恍然想起来,的确见过,她不就是七夜探案馆的主持人小姐姐吗?
这群人组合在一起,让夏桑感觉有点奇怪。
明潇也不再寒暄,开门见山直说道:“夏桑,周擒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探案馆的兼职员工。”
李诀立马插嘴道:“上次你来玩,吓唬你的那个贞子,就是他,他可是我们的王牌NPC。”
“啊!”
夏桑想起来,那个被她牵着手、拖拽了一路的贞子npc:“那不是个小姐姐吗?”
“长头发就是小姐姐啊,你见哪个小姐姐身高快顶到密室天花板了。”
“当时黑漆漆的,我…我没有观察这么仔细。”
她有点不好意思。
当贞子是小姐姐,她才扒拉着人家的手,还十指紧扣呢,他扯了几次、都没扯开。
夏桑直接尬住了。
明潇见气氛稍稍缓和了些,于是推开李诀了,对夏桑道:“夏桑,直说了,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个忙,把宋清语叫出来,我们有事情要和她说。”
夏桑知道,现在宋清语被保护得很好,家里每天专车接送,学校出入也是要用校园卡,所以她的安全是得到了全方位的保障。
这些人想见宋清语,无非是为了周擒的事。
“对不起,我不能这样做。”
夏桑知道轻重,她不了解面前这群人,不可能给他们做内应,把还是“受害人”的宋清语骗出来。
几个男孩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有人控制不住脾气,粗声粗气道:“说了一中这些自私的家伙不可能会帮忙,找了也是白找。”
“算了吧,另外想办法。”
几人正要失望离开,夏桑顿了顿,还是把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个…周擒怎么样了?”
李诀回头,冷声道:“你现在知道问他了,亏他还对你…”
话音未落,明潇直接推开他,回身道:“现在各方证词,都对周擒很不利,是百口莫辩。”
夏桑的心沉了沉,说道:“这件事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没做就是没做,清者自清。”
明潇低头点了根细长的女士烟,挑眸望了她一眼,仿佛看着一个天真的幼童——
“小桑同学,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长夜难明的真相,隐藏在不见天日的泥沟里。如果好人就不会被冤枉,坏人一定会接受惩罚。那这个世界,该多美好啊。”
她的话,宛如一击重锤,狠狠地砸在夏桑的心上。
李诀烦躁地说:“现在受害人和加害人都他妈联合起来了,所有矛头一起指向擒哥,逼着他背了这口黑锅,你说说,怎样才能让真相大白?”
夏桑沉默了。
明潇望着夏桑,说道:“周擒是我最好的员工,从没嫌工资少,只知道埋头苦干。他家里条件不好,只想努力挣出泥坑,给自己挣个光明的未来,他不会干那些丧心病狂的事。”
“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夏桑犹疑地说:“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
“潇姐,你还跟这女的废什么话啊!”有男生不耐烦了:“摆明了她不会帮忙,一中的乖乖女都把我们当流氓垃圾,怎么可能帮忙。”
“闭嘴。”
明潇叱责了那男生,将手里的烟头杵灭在身边的绿植盆里,望向夏桑:“别怕,小桑,觉得为难就算了,只是希望你明白,偏见都是来自于不了解。”
说完,她推着男孩们离开了奶茶店:“走了,别堵在这儿打扰人家做生意。”
男孩们还咕哝着说:“亏擒哥还对她那样…”
“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明潇声音也渐渐远了:“别搞道德绑架了,另外想办法。”
夏桑怔怔地站着,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了,耳边只充斥着她的“扑通”、“扑通”心跳声,就像篮球拍击地面的回响。
少年们的背影逐渐与夜色相容,消失在了霓虹阑珊的接头。
前台的服务员叫了几次号,她都没回过神来。
有那么多长夜难明的真相,隐藏在不见天日的泥沟里……
他也将被深埋于泥泞中,永无明天。
夏桑捏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柔软的掌心里。
她要不要追出去?
15. 奖项 【一更】“我想请你带我去周擒家……
晚饭后, 覃女士照例摸出手机刷刷微博。
她刷微博非常有针对性,一般的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是不看的,专门戳进定位在南溪一中和十三中的话题页面。
这个习惯是几年前养成的, 也是无意间, 她碰巧戳进了一中的微博话题区,在里面看到了很多不为老师所知的事情。
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此以后,一中任何风吹草动, 就再瞒不过她的耳目了。
十三中和一中仅一街之隔,所以两个学校的动态, 她都会关注。
尤其是最近出了“宋清语”事件,她微博刷得更频繁了。
任何风险…都必须掐灭在萌芽期。
夏桑无意间晃到了覃女士身后,瞟到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正好是十三中同学拍下来的周擒被带上警车的画面。
于是她坐到了覃女士身边,漫不经心地也摸出了手机。
覃槿见状, 立刻说道:“趁着现在时间还早, 去琴房练练琴。”
夏桑做出随意聊天的样子:“妈,我刚刚放学出来,看到十三中校外有警车,是跟宋清语的事情有关吗?”
“和这件事相关的人, 都逃不了法律的制裁。”覃槿用警告的语气对夏桑道:“十三中那些流氓混混, 沾上他们一辈子就完了。宋清语运气好,警方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再有下一个, 就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十三中也不全是坏人吧。”夏桑小心翼翼地说:“就像宋清语追求的那个男生,就很无辜啊,他明明没在现场。”
“你知道什么。”覃槿见女儿竟然为十三中的人开脱, 加重语气道:“十三中没一个好的,宋清语是被这帮人联合起来骗了。”
“明明就是她去主动追人家,结果出了事,那男生被迫牵连进来,很无辜的吧。”
覃槿表情严肃了起来:“你就知道他无辜了?在十三中念书的,都是其他学校读不下去的、或者记过被迫转学的,都不是什么好学生,骨子里就有劣根性。”
“……”
夏桑其实只想旁敲侧击地从母亲嘴里了解更多案件的细节,但是现在看来,覃槿对十三中的偏见,已经根植在她思想深处了。
“不管怎样,事情都是宋清语挑起来的。”夏桑闷声说:“她自己也要负责任。”
“宋清语的确是被人蒙骗了,现在她也受到教训了,学校方面自然全力保护她。”覃槿警告道:“你要以她为诫,不要和隔壁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
夏桑故作乖顺地点点头,又试探性地问道:“妈,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宋清语在说谎呢,也许给她打电话的另有其人,但她…”
对于这样的猜测,覃槿似乎并不感觉到惊讶,只是摆摆手:“这是警方和法院的事,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学生。”
“学校应该让心理医生多和宋清语聊聊,疏导她呀,如果她真的在说谎…”
覃槿睨了夏桑一眼,严厉地说:“宋清语现在状态很好,上周的月考,她成绩都快赶上你了。你现在要考虑的是事情,恐怕不应该是她的心理健康问题吧。”
夏桑顿时无言以对。
她知道,现在的结果是各方都满意的——
这件事的牵连者…包括周擒,全部都要受到惩罚,一个都跑不了。
宋清语也走出了阴霾,取得好的成绩让父母放心;
学校方面处理得当,也不会再面临任何风波和社会议论压力。
如果真的有委屈,这委屈…
恐怕难见天日。
*
七夜探案馆周末的下午场,场场爆满。
但是因为少了个重要的王牌NPC,《校夜惊魂》那一场的经典贞子贴脸杀,只能被迫转换模式。
很多客人出来之后,都说有些失望,他们是听了别人的安利才来的,但效果不尽如人意,没有之前的恐怖氛围。
明潇无奈地向客人们解释,NPC家里有些状况,等他回来,就会重新上线原剧情,如果他们下次再来体验,可以全员五折。
黄毛李诀趴在在圆茶几上吃着外卖,也是愁眉苦脸:“姐,我看是真没辙了,只能让擒哥请个好点的律师,看能不能有转机。”
“两边人都死死咬着他,唉,难了。”明潇叹了口气:“咱们已经尽力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别想了,打起精神来,开工干活。”
黄毛麻溜地扒完了碗里的饭,起身出去扔外卖盒,回头看到门边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米白色的外套毛衣,戴着和衣服颜色很搭的贝雷帽,拎着卡通样式的斜挎包,模样乖巧。
她透过玻璃门,探头探脑朝馆里观望。
女孩生了一张天然的初恋脸,皮肤冷白,唇色嫣红,在秋夜的寒风中,美得让人心痒难耐。
李诀看到她,表情却冷了下来:“是你啊。”
“你好。”
李诀冷淡的态度里还带了几分不屑,说道:“怎么,一个人来玩密室啊?你的朋友些呢?”
夏桑没有回答,又望房间里面看了看:“周擒出来了吗?”
“托您的福。”李诀冷声道:“出门右拐派出所。”
“不是传讯吗,怎么还没有…”
夏桑话音未落,明潇快速走了出来,说道:“请进,快进来,外面风大,割骨头,冷着呢。”
说完,她拉着夏桑进了屋,让她坐在大厅松软的黑皮沙发上,然后抓了一堆葱香饼、小小酥、阿尔卑斯糖等零食,堆在她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李诀抱着手臂,倚在摆满了手办模型的铁架边,不满地说:“潇姐,干嘛对她这么好。”
明潇懒得理他,坐到了夏桑身边,说道:“你看看,刚刚才送走了一波客人,说《校夜惊魂》的恐怖氛围不够,没有周擒的拿手绝活,客人们都不买账了。
夏桑握着温热的玻璃杯:“他在你这儿干了很久吗?都有这么好的口碑了。”
“差不多小两年了吧,以前也没这么好的身手,全靠他自己的努力,我们这儿的很多惊吓场景,都是他设计出来的。”
李诀把明潇拉到一边,说道:“你干嘛跟她说这么多,浪费时间。”
明潇瞪了他一眼:“想不想救你擒哥?”
“当然想啊!”
“想就闭嘴!”
夏桑目光环扫着墙壁上的惊悚海报,说道:“我不了解他,仅凭你们的一面之词,也无从判断真相。”
“理解的。”明潇脸上堆着笑:“没关系,我们不会勉强你。”
“但正如你说的,这个世界,不可能非黑即白,也不可能全是美好与光明,我之前太天真了。”
“你出身好,天真是福气,如果有这个条件,谁不愿意永远天真下去呢。”
夏桑放下水杯,说道:“我想请你带我去周擒家里看看。”
“你想去他...家里?”
“嗯,我想到帮他的办法了,但是我需要去他家里看看。”
……
明潇带夏桑穿过了建在火车铁轨上的高架桥,脚底有动车轰隆隆地驶过,脚下的水泥桥板都在震动着。
“喏,面前就是周擒的家。”明潇指了指立在铁轨边不远处的一个三层低矮筒楼建筑。
外墙有大片剥落的墙皮,露出了里面泥灰色的墙体,窗户上装着防盗栏,宛如监狱一般。
远处是大片阴沉沉的黑云笼罩着,给人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夏桑跟着明潇下了高架桥,穿过曲折幽深的巷子道,便来到了周擒的家。
他们家住在一楼,大门敞开着,门口立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破旧招牌——
“小周副食店”。
明潇带夏桑走进去,站在门边喊了声,说道:“周叔叔,您在吗?”
很快,副食店幽黑的内屋走出来一个男人,男人个子不矮,但是身形佝偻,脸上有沟壑般的皱纹,眼底也没有神采。
他五官周正,年轻时应该相当英俊,只是饱经沧桑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很不精神。
“明潇来了。”男人招呼着明潇进屋:“想吃什么,喝包牛奶吧?还是吃薯片?”
“不了叔叔,擒哥还是没有消息吗?”
提到儿子,周顺平脸上浮现了愁容:“警察来做过两次笔录,说让等消息,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好是坏,他不是坏孩子,怎么会惹上这事儿了你说说。那地方不是人呆的,我不能让他也进去了啊!”
“叔叔,您别担心,擒哥不会有事的。”
显然,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似乎并不能让周顺平心里好过一些,他叹了口气,又问道:“打官司,是不是要请个好律师啊,明潇,你社会关系多,你知不知道哪里能请到好律师,多少钱…多少钱我们都要请!只要能把他放出来!”
“叔叔,请律师的事儿,我会帮你问问。”明潇说道:“今天我带朋友过来看看您,她也是擒哥的朋友,擒哥有东西吩咐给她,让她过来取,我们能去擒哥的房间看看吗?”
周顺平看了夏桑一眼,夏桑乖巧地回答:“叔叔好。”
“这么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周顺平苦涩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那浑小子上哪儿去认识的哟。”
“嗨,叔叔您还不知道呢,擒哥打从初中开始,不就招女孩么。这次出事儿,也是他那张脸闯的祸吧。”
明潇见周顺平心情稍稍好些了,于是玩笑道:“他就是一红颜祸水。”
“那小王八蛋,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么。”
“叔叔,您别说,还真能当饭吃,我们店里不少女客人都冲他来的呢。”
“都不顶用,还是要他自己有本事才行。”
寒暄着,周顺平带夏桑和明潇来到了周擒的房间:“他平时不让我动他的东西,吩咐你们拿什么,就自己找找吧。”
“谢谢叔叔。”
周顺平退出了房间,并且给她们带上了房门。
旧房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霉味儿,但是周擒的房间丝毫没有味道。
屋子很窄,约莫五六平,一张大约一米二宽的单人小床,方格床单打理得平整无褶皱。
夏桑已经能想象到周擒这样一个大高个儿,睡在这样的小床上,不知道有多憋屈呢。
房间靠窗的位置是书桌,窗户镶着防盗栏,正对面就是火车轨道,夏桑进屋的十几分钟,已经有两趟动车呼啸而过了。
靠墙是一面陈旧的木制书架,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几列书籍,有一半是高考参考书目,还有一些科技和机器人相关的课外读物,都是男孩子会喜欢的领域。
明潇禁不住感叹道:“哇,这么大一面书架,这小子是真的准备考大学啊!我还以为他随便说说呢!”
夏桑回头询问明潇:“你以前没来过他的房间吗?”
“我怎么可能来。”明潇挑眉笑道:“我是他老板,又不是他女朋友。再说了,别看这小子平时挺好相处,但骨子里冷着呢,我们的事情他扒得一清二楚,但他心里想什么、经历过什么,从来不让别人知道,也不会让人随便进他房间这种…私人领地。”
夏桑点点头:“那我们这样进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管不了这么多了。”明潇抱着手臂,倚着门:“你要是真有法子能解决这次危机,别说进他房间这种小事儿,就是让我们把他按在床上五花大绑了任你发落,我们也没有二话。”
“……”
夏桑脸颊微微泛红:“我怎么会让你们做这种事。”
明潇见小姑娘不经逗,逗两句就脸红,还当了真。
她也就不再开玩笑,说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我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笔记之类的,手写的字,越多越好。”夏桑说道:“再找一些私人用品,最好是日常佩戴的东西。”
“这容易,书架上找找。”
两个女孩开始翻找起了书架,便在这时,夏桑忽然惊呼了起来,倒抽一口凉气。
明潇望过去,看到她从书架上拿出厚厚一沓奖状。
“怎么了?”
“这是新菁杯奥数比赛!”夏桑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每年都参加,每年都是第二名。”
明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见她手里那一页,正是新菁杯奥数比赛的奖状。
毫无疑问,第一名!
夏桑翻了好几张,起码有五届的新菁杯奥数比赛,周擒包揽了第一名。
那几年,不管怎么努力备赛,她都永远屈居第二。
第一名得主,就跟噩梦一样支配着她,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阴霾。
那些年,覃槿也没少为这件事难为她。
可她就是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超越压在前面的那个人。
夏桑又低下头,摩挲着那几张竞赛的奖状。
第一名,周擒。
新菁杯奥数比赛是全国性的赛事,题目难度几乎秒杀了国内任何奥数竞赛,能进入决赛圈的孩子,已经是凤毛麟角,是各大名校竞相争夺的优秀苗子。
夏桑便是凭借了新菁杯第二名的成绩,免试进入南溪一中的附中。
能夺下这种比赛项目金奖的学生,省内的重点中学,可以任君挑选了。
拿下第一名的周擒,为什么去了十三中体校呢?
16. 合作 【二更】背靠悬壁,无路可退。……
夏桑又翻了几页奖状, 发现不仅仅是数学竞赛,还有物理和科学方面,全是领域内比较重量级的竞赛。
这样的周擒, 绝对是年幼的夏桑最…最最怕遇到的竞争对手。
无论怎样努力, 都无法超越的天赋流。
而这所有的竞赛奖状,日期似乎都终止在五年前, 推算起来差不多初一、初二的时间。
“小桑,你看这个行吗?”明潇打断了她的思绪, 从书桌一沓翻开的作业里抽出一本写满公式的物理笔记。
夏桑看了眼,说道:“最好是汉字多一点的。”
说完, 她规整地放回了奖状,然后看到了书桌上的语文作文本。
随手翻了翻,这些是他高考作文的试笔写作, 密密麻麻都是遒劲有力的小楷字。
“这个可以。”
“太好了。”明潇松了口气,问道:“这一本够了吗, 还要不要其他的?”
夏桑翻了翻, 这厚厚的一本作文几乎都写满了。
“够了。”
临走的时候,夏桑注意到门边的衣架上挂着一片银制的羽叶,和她第一天见他时挂在颈项上的一模一样。
她索性也取走了羽叶项链。
回去的公交车上,夏桑一直在摩挲那条羽叶项链, 羽叶约莫食指一般长, 叶片宛如鸽翅上的羽毛,表面光泽温润,应该是时常被他拿在手里把玩。
很别致的项链。
明潇见夏桑一直盯着那根项链看, 好奇地问道:“你喜欢这个?”
“不是,见他常戴。”
“他啊,两年前在我这儿拿到第一笔工资, 就去买了这链子。”明潇笑着说:“好几百呢,这是他第一次花这么多钱给自己买东西。”
夏桑听着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用自己挣的钱,买喜欢的东西,肯定特有成就感。”
“你不知道,他这人,特省!我们都觉得他拒绝那么多女孩的表白,只有一个原因,舍不得花钱!有一回,印象特深刻,他去超市里卖鱼,愣是盯着那鱼翻了白肚皮,半死不活了才下手,逼得超市直接打了个对折。”
明潇说道:“他能花钱买这些没用的小物件,也是很难得。”
夏桑顿了顿,犹疑道:“明潇姐,假如我拿这东西送人,他…会生气吗?”
明潇讶异道:“这戴过的链子,也很旧了,你要拿它送谁啊?”
“宋清语。”
明潇看着夏桑认真的神情,反应了好久,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拉住她的手,惊诧地问道:“不是吧!你想用这个,骗她改口翻供啊?”
“只有这个还不行。”夏桑抱着书包,说道:“我还需要一份周擒亲笔所写的…情书。”
至此,明潇完全明白夏桑的意思了。
她之前不愿意帮他们把宋清语叫出来,因为一旦几个男孩忍不住脾气、威胁了宋清语,事情恐怕会闹得更加无法收场。
如果周擒是清白的,宋清语这样死死咬着他,无非是觉得没面子、外加恼羞成怒,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病态心理。
那么不管旁人如何劝宋清语,甚至进行心理辅导,都很难改变她的态度了。
夏桑想这馊主意中的馊主意,恐怕真是唯一的办法了。
明潇想了想,说道:“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只要能把他救出来,别说这一根破链子,就算你想让他下半辈子当牛做马,姐也给你做主。”
夏桑笑了下,说道:“我不要他当牛做马,他也不会乐意。”
“小姑娘,以前是不是没人跟你开过玩笑啊。”明潇看着女孩嘴角两颗动人的梨涡,也觉得她很可爱,戳了戳她的脑袋:“说什么你都当真。”
“我以前的生活,是挺无趣的。”
“认识了姐,以后来七夜探案馆,免费带你玩!”
“嗯。”
这时,公交车报站,夏桑起身跟明潇道别,明潇送她到车门口,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夏桑知道她的意思。
这是唯一的机会,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
当晚回去之后,明潇把夏桑拉进了探案馆的工作群里。
这个群,其实就是周擒他们几个哥们日常冒泡的水群,明潇把夏桑拉进来之后,群名都改成了——
“援周小分队”
明潇大概说了一下计划,让李诀他们全力配合夏桑的行动,随叫随到,有求必应。
李诀对夏桑其实没什么好感,带着对一中乖乖女的偏见,觉得她又假又作,还有一群自大、狂妄、讨人厌的朋友。
但是她愿意帮助周擒,李诀便好声好气地答应了下来:“@夏桑,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我电话是134xxxx9087。”
夏桑:“好。”
……
夜间,夏桑便翻开了周擒的作文本,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他的字体。
周擒的字体很独特,说是小楷字,但笔锋间有带点儿行风,看着劲儿劲儿的。
夏桑其实挺会仿人字体,她以前模仿覃槿签名的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想着,仿一下周擒的字,给宋清语写一封“情书”也好、“道歉信”也好,应该不是难事儿。
没想到这家伙的字体,这么难写。
试了好几次,甚至拿薄纸蒙着,一个字一个字去仿,都写不出周擒的感觉。
夏桑泄气地将一堆废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拿着周擒的作文本看了又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琢磨。
他字里那股劲劲儿的感觉,仿佛困在荆棘遍布的囚牢里,又在奋力挣脱。
看着他的字,夏桑莫名看得入神了。
很奇怪,她竟然会从这样的字体里得到共鸣。
背靠悬壁,无路可退。
便在夏桑拿起本子,凑近了眼睛,细致观察的时候,本子的夹缝中滑出了一页薄薄的纸片,飘在了地上。
夏桑捡起那张照片,发现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女人穿着现在看来较为老式的呢子大衣,烫着卷发,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和气质,只是因为年代久远,五官看起来有点模糊,但隐约能感觉她的长相是漂亮的。
她站在市中心的音乐喷泉广场,怀里抱着一个皮肤白皙俊美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周擒。
那时候,他的脸上还没有疤痕,英俊而漂亮。
夏桑去周擒家里,便没有见到他的母亲,只有爸爸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副食店看电视。
她猜测,大概也是离异的家庭。
从照片的磨损程度来看,他应该是经常将它拿出来细细地看,却又藏得这么小心翼翼,大概是不想轻易被别人发现。
夏桑不需要去同情他,因为她的家庭很快也会遭遇分崩离析。
这是每个小孩共同的噩梦。
她对他产生了某种同病相怜的共鸣,小心翼翼将照片放回作文本里,然后认真地开始模仿他的字迹......
无论花多少功夫,她都要做好这件事。
*
夏桑偷偷买了小哑铃,每天在房间里一边听英语,一边练右手臂力。
她以前不怎么运动,手没什么力气,用哑铃练了好几天,总算稍稍仿出了周擒的字体。
她随手在纸上写下了六个字——
“我是周擒,我爱你,我想你。”
拍了照,发在了【援周小分队】的群里。
李诀:“????”
李诀:“擒哥给你写的?”
夏桑:“这是我写的。”
李诀:“woc!这特么,完全以假乱真啊!这就是擒哥的字!”
明潇:“看得我荷尔蒙都动了,哈哈哈哈,周擒这辈子都不可能写这几个字啊!”
李诀:“用擒哥这字迹,给宋清语写一封感天动地的情书,我不信那女的会无动于衷!”
夏桑:“没这么简单,宋清语又不傻,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东西。”
明潇:“小桑,你打算怎么做?”
夏桑想了想,说道:“宋清语追周擒的事儿,你们都知道吗?”
李诀:“当然啊,那时候我们成天在一起,那女的也是疯,每场比赛都来看,甚至追到探案馆来了,一个人包场,点名让擒哥给她服务。”
明潇:“她追得真的挺刻苦的,我们还开玩笑,说有这份毅力,放在学习上,清华北大随便考了。偏遇上了周擒,没感觉就算了,还脸盲,连人家样子都记不住,那小姑娘也是百折不挠,毅力满分,还在我们探案馆的顾客留言板上写告白便利贴。”
夏桑:“那张便利贴,现在还有吗?”
明潇:“有啊,我们可保存着呢,没事儿就拿出来笑话他。”
夏桑:“等着,我放学过来!”
明潇:“不用特意过来,你想看,我拍了发给你啊。”
……
夏桑也知道,这事儿干得挺缺德。
但是如果周擒是清白的,那么宋清语为了一己私怨陷害、毁掉别人一生的前途,那就不是缺德,而是坏了。
退一万步,假如周擒不清白,那么宋清语看到情书,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动容。
她不会损失任何事。
下课后,夏桑背着书包匆匆跑出教室,路过祁逍桌边,祁逍一把揪住了她的书包,将她拉了回来。
这一股子惯性,差点让她跌进他怀里。
周围同学发出一声起哄的“哟~”。
夏桑不满地推开了他,扶着桌角站稳了,皱眉说:“你有……”
“病啊”这两个字差点说出来了。
不过考虑等会让还有事,夏桑不想吵架,于是理了理衣服,问道:“干什么?”
祁逍笑着说:“晚上请你吃饭。”
“不了,我得回家吃饭。”
“那一起喝杯水,总可以吧。”祁逍伸手将她耳鬓边几缕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夏桑往后躲了躲,避开了他动作:“不了,等会儿有点事,得先走了。”
“你确定今天有事?”
“嗯,圣诞音乐会,要练琴。”
祁逍盯着她的眸子看了许久,嘴角泛起冷冷的笑:“行,走吧,不打扰你了。”
“拜拜。”
夏桑转身跑出了教室门。
祁逍脸上眼底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森寒。
身边,胖子徐铭凑了过来,乐呵呵地说:“逍哥,怎么又夏桑被拒绝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祁逍重重地摔了教室门,扬长离开。
之前分明已经快成功了。
但现在......
祁逍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那家伙,最好永远别被放出来。
17. 木偶 【三更】只这一件事,夏桑想要听……
夏桑连公交车都不等了, 出校门直接招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时代广场。
下车后她一路小跑着,穿过曲曲折折的天街, 火急火燎地跑到了七夜探案馆。
明潇早就等着她了, 见她进门,从柜子里取出一罐雪碧递过去:“这大冷天弄得额头都有汗了, 跑什么啊,谁在后面撵你了?”
夏桑雪碧都来不及了喝, 拉着明潇问道:“宋清语的告白便利贴,你还留着, 快给我看看!”
明潇见她也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心上了,有点感动,说道:“跟我来吧。”
她领着她来到大厅东侧甜品冷饮区, 指着墙上的留言板:“喏,还贴在上面呢。”
留言板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利贴——
“《校夜惊魂》yyds!”
“表白NPC小哥哥, 太帅了!”
“被吓得半死, 话说什么时候上线新主题啊。”
“年底上线的新主题,周擒小哥哥会参与吗?”
“想要周擒的微信,有生之年能蹲到吗,知道的请在后面留言。”
便利贴里几乎三分之二的留言话题都是在表白周擒。
夏桑从一堆便利贴里找出了宋清语的表白贴:
【ZQ, 我真的很喜欢你, 是你无法想象的那种喜欢,你一定是我的。——SQY】
宋清语的字迹很秀气,字迹后面还画了一颗小心心。
李诀跟个幽林似的飘了过来, 说道:“哪个小美女要是这么追我,我一准儿答应。”
明潇翻了个白眼:“得不到就毁你前途,这种偏执型小美女, 你答应了试试看,有你哭的时候。”
“害。”
李诀走了过来,见夏桑盯着那片便利贴发呆,于是晃了晃她眼睛:“眼睛都瞪直了,没见过人家表白信啊?”
明潇猜到了夏桑的意图,问道:“你想模仿周擒的字迹,在这张便利贴上回复吗?”
“嗯。”
李诀也反应了过来:“用擒哥的字另外写一封告白信,未免太刻意了。回复在这张便利贴上,就很完美!乖乖女,你太聪明了吧!”
“这就是差距。”明潇嫌弃地对他说:“你还总看不起人家一中的同学。”
“那一中还总看不起我们呢。”
夏桑回头,对明潇道:“有笔吗?”
“有。”明潇从笔盒里取来一只荧光笔。
夏桑想了想,说道:“要黑的。”
“有有。”
明潇又找出一只黑色的中性笔递给她。
她撕了一张新的便利贴,在上面随手写了几个练笔的字之后,小心翼翼准备在那张表白便利贴上留言了。
李诀见夏桑拿着笔的手,一个劲儿地抖动着,笔尖也在颤栗。
他的心不免跟着紧张了起来,说道:“你…你可小心,就这一张了,写坏就前功尽弃了!”
“要你说。”明潇拍了拍他脑袋:“闭嘴吧,别制造紧张气氛了,让夏桑慢慢写。”
夏桑落笔的手颤抖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笔,深呼吸,道:“周擒他...真的是清白的吗?”
李诀不满地说:“都这会儿了,你还不相信他呢!”
她敛着眸子,看着那张便利贴:“我不知道,我和他不熟,所有事,都是听你们说的…”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明潇望着夏桑明净的脸蛋,说道:“你一开始,就信他的。”
夏桑想到了他在篮球场上干净纯粹的笑容、想到他在公交车上挡在她身后的情形。
咬咬牙,终于在便利贴纸上落了笔。
李诀和明潇目不转睛盯着夏桑写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几秒之后,她放下笔,重重地松了口气。
明潇小心翼翼拿起了便利贴,宛如捧着个刚出生的婴儿似的,望向了纸条上留言——
【我真的很喜欢你,是你无法想象的那种喜欢,你一定是我的。——SQY】
【我知道,但我不配。——ZQ】
李诀脑袋凑了过来,看着最后那几个字,瞪大了眼睛,良久,喃了句:“草!”
这句话,杀伤力太强了!
明潇赶紧从柜子里取出了周擒过去写的一些工作心得,翻开对比了一下。
那几个字,几乎和周擒遒劲的笔锋如出一辙,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明潇摇着头,望向了夏桑,酝酿了很久,只挤出三个字:“你…绝了。”
“别说字迹,连语气都他妈得了我们擒哥的真传啊!就这几个字,我分分钟脑补出一出虐恋大戏!”李诀兴奋地说道:“我要是那女的,直接哭死!”
夏桑拿着便利贴,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后面几个字,的确有够刀的。
别说宋清语,就是她这个局外人,看到后面这句话,心里都会升起几分难过。
“我不配”三个字,包含太多太多的遗憾和无奈了。
夏桑摸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整张便利贴留言板。
她的手机高清像素,拍下来放大了,还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便利贴上的那两行字。
“乖乖女,你加她没有。”李诀迫不及待道:“赶紧把这张照片发给她!”
夏桑无语地望他一眼:“你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我们’团伙作案’呢。”
明潇思忖片刻,说道:“不能就这样明白地发给她,要想个办法,让她自己无意间发现,这样可信度会更高。”
“这简单啊,把她带到探案馆来,不就看到了吗?”李诀提议道。
“周擒以前在这儿工作,她又不是不知道,能到这伤心地来溜达?”
“如果是跟朋友逛街,无意间经过,会想进来看看吗?”
明潇和李诀同时望向了夏桑,夏桑无奈地摊手:“别看我,我和她不熟。”
不仅不熟,因为覃槿的缘故,宋清语连带讨厌起夏桑来了,平时学校里见了她都没好脸色。
……
第二天早读课,夏桑用笔尖敲了敲询前排的段时音:“音音,你加了宋清语微信吗?”
“没有啊。”段时音用语文课本遮住脸,回头悄悄说:“怎么了?”
“没怎么。”
“你想加宋清语吗?”
“不是。”夏桑顿了顿,低声问道:“你知道咱们认识的人里面,有谁加过她,是朋友圈好友吗。”
段时音想了想,说道:“许茜应该认识她,她们都是拉拉队的,肯定有相互添加微信。”
“呃。”
对于夏桑来说,许茜绝对…不是理想的人选啊。
段时音见夏桑露出为难的表情,又说道:“宋清语班级里肯定有蛮多女孩加了她微信,男生也有。”
“但这些人,我都不认识。”
“那就只有许茜了。”段时音好奇地问:“不过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啊,你想添加她微信吗。”
“就想认识一下。”
“这还不容易,她的微信应该蛮好问的,我下课就能帮你打听到。”
“谢谢宝宝。”夏桑感激地说:“不过还是算了。”
夏桑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给完全陌生的人。
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如果在最后一环出了差错,那就是前功尽弃。
夏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许茜。
这件事,交给许茜去做,才是自然的,也是最容易让宋清语相信的。
因为许茜是完全无关的局外人。
下课后,夏桑主动溜达到了祁逍的座位边,随意地说道:“周末约出去玩吗?”
祁逍放下了古诗词小本,趴在桌上,似有意撒娇般,闷声道:“不去。”
“你不想玩密室了吗?”
祁逍望她一眼,有些怨怼地说:“你的事忙完了吗?”
“呃,就快结束了。”
“那等你忙完了,我再看看有没有心情咯。”祁逍很傲娇地伸了个懒腰,拉长调子道:“本少爷…也不是谁想约、就随便能约到的。”
“那算了。”夏桑转身回了自己位置上。
祁逍低头不爽地暗骂了一句,然后回头道:“周末还约密室吗?”
“嗯,七夜探案馆。”
“行啊。”祁逍淡淡笑了:“你还玩上瘾了。”
“谢谢,祁逍。”
“这有什么好谢的。”
“对了。”夏桑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能不能把许茜她们也叫上啊。”
“叫她?”祁逍有些不解,拧眉道:“上次玩的够扫兴了吧,你还想和她去密室?”
“叫上吧,反正玩密室要的人数也不少啊。”
“你可以叫你的闺蜜。”祁逍说道:“你同桌那两个。”
“她们没这个胆子,你就把许茜叫上吧。”夏桑加重了语气:“行吗?”
祁逍盯着夏桑看了片刻,懒洋洋地笑了:“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祁逍转过身去之后,夏桑低下了头,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孤注一掷,不得已而为之。
……
周六上午,在莫拉艺术中心练完钢琴,夏桑叫住了走出电梯的许茜,说道:“下午要一起玩密室哦。”
许茜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故意炫耀道:“是啊,祁逍亲自来找我,说上次玩得很开心,想和我再约一次啊。”
夏桑没有和她废话,直说道:“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把宋清语也叫上。”
许茜皱眉,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叫她?”
“我想认识她。”
“你为什么想认识她?”
夏桑不想过多解释,只说道:“你把宋清语叫上,年末的圣诞莫拉音乐会那晚,我就会忽然患上急性胃肠炎,而你…早已经准备在后场,将我的那首《云雀》,练得烂熟。”
许茜双目圆瞪,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你…你愿意把圣诞音乐会的机会,用这种方式让…让给我?!”
夏桑面无表情地平静说道:“前提是,今天下午,你能把宋清语带出来。”
“可是为什么啊?”许茜是真的不能理解,问道:“你想和她认识,也不至于用圣诞音乐会来交换吧,你要知道这机会……”
“我之前就说过,圣诞音乐会我不在乎。你要是在乎,我让你给你也无所谓。”
夏桑知道许茜有多想参加圣诞音乐会,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嫉妒的得眼睛都红了。
“所以你更在乎宋清语?”许茜也是笑了:“我去,夏桑,你不会是拉拉吧?”
“随你怎么想。”夏桑拎着小提琴的琴盒肩带,无所谓地说:“愿不愿意交不交换,随你。”
“行啊,我肯定能把她带出来。”许茜嘲讽地说:“但是你妈妈那边,我都能想到她会怎样发飙了。”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许茜笑了:“下午,等着瞧吧。”
……
许茜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莫拉艺术中心,筹谋着下午用什么理由把关系并不是特别好的宋清语叫出来。
夏桑却慢悠悠地来到了艺术中心的露天篮球场,球场上还有几个篮球小班正在上课。
年轻的篮球老师颇有耐心地教授着小朋友们如何拍球、运球。
小朋友们追着老师,生疏稚嫩地拍着球。
夏桑站在网栏外,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清瘦的身影。
他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表情冷淡、毫无爱心地教着小朋友。
他回过头望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带着洞察一切的光芒,望进了她的心里。
过去十七年,夏桑从来没有违逆过妈妈的任何要求。
她按照她的期许,变成了现在的夏桑。
品学兼优,温文尔雅。
宛如提线的木偶。
但只这一件事,夏桑想要听从自己心底的声音。
不惜一切代价。
18. 意外 【一更】因为你是女孩子,可以骄……
下午一点, 夏桑坐上前往时代广场方向的公交车。
许茜给她发来一条消息,结果不太好——
“宋清语我约不出来啊,她说不爱玩密室。”
夏桑点开了她发来的聊天记录截图。
许茜:“亲爱的, 下午2:00的密室, 篮球队和拉拉队几个,祁逍他们也在, 来吗?”
宋清语:“不是很感兴趣,下午我和朋友约了看电影。”
许茜:“来吧, 我们缺人。【球球了】”
宋清语:“真的不想来。【可爱】”
夏桑放下手机,呼吸有些紧。
她看着窗外飞速流动的景色, 沉默片刻,回复许茜道:“告诉她,不来, 下学期拉拉队就没她的份了。”
许茜:“……”
许茜:“这也太那个了吧!敢情得罪人的不是你呢!”
夏桑:“【微笑】”
又过了一刻钟,许茜重新给夏桑发来一条截图——
许茜:“宋清语, 我们今天缺人, 你必须得来。”
宋清语:“???”
许茜:“下午两点,别迟到了。”
宋清语:“你让我来,我就来,凭什么啊?”
许茜:“下学期你要是还想留在拉拉队的话, 你今天就来。”
宋清语:“不是…你威胁我啊?就为个破密室?你要把我赶出拉拉队?”
许茜:“就当我是在威胁你吧, 不是破密室,是我最喜欢玩的密室,你要是害我今天玩不成, 我也会让你今后都跳不成拉拉操。”
宋清语:“我踏马也是醉了,你有病啊。【微笑】”
许茜:“【微笑】”
宋清语:“地址发来吧。【微笑】”
夏桑看这俩人的对话,觉得有点好笑。
看来许茜为了参加年底的圣诞音乐会, 也是豁出去了。
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执念,宋清语有,许茜也有。
当然,夏桑也有。
她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周擒是不是被冤枉,关她什么事。
她和他又没多熟,何须这般机关算尽地为他奔忙。
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周擒,也为了夏桑自己。
这是她宛如提线木偶般的人生中…第一次越轨,也许是最后一次。
这就是她的执念。
夏桑给明潇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等会儿宋清语就会过来,让他们准备好,千万不要一群人涌在大厅,倒像是故意等着鱼儿上钩似的,太刻意了。
明潇:“放心啦,没那么傻,我让李诀他们都去监控室了,大厅只留一个新招的前台小妹。”
夏桑:“好。”
下午两点,她在时代广场的喷泉旁见到了祁逍。
祁逍穿着一件白色的潮牌外套,暗红镶边,窄腿裤下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AJ球鞋,这一身打扮自然价格不菲,风格时尚又潮流,加上英俊的长相,让他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成为瞩目的焦点。
祁逍见到夏桑走过来,放下了手机,笑着说:“你还真是人菜瘾大,上次怕得要死,居然还想玩。”
“因为特解压。”夏桑平淡地回应:“为高三生量身定制。”
祁逍挑挑眉:“可能是我没什么压力,所以没感觉。”
“你没有升学的压力吗?”
“没有啊。”他理所当然地说:“我又不需要加入你们的内卷大军。”
“也是。”夏桑语调里带了点羡慕:“你已经不需要和我们竞争了。”
他的家庭,就已经决定了不管别人怎样努力,哪怕挤破头考个985名牌大学出来,将来也只能给祁逍这样的人打工。
所以他完全没必要和身边同学们一起卷。
“我爸让我出国留学,体验一下国外的不同的生活,增长眼界。”祁逍说道:“不过我还是想留在学校读大学。”
“出去见识见识,挺好的,为什么不去。”
祁逍嘴角扬了起来:“你猜啊。”
“猜不到。”
“你都没猜。”
“因为我猜不到。”
“你有时候还真是一板一眼。”祁逍笑了起来,喃了声:“没劲。”
“因为我本来就是没劲的人。”
她从小就是在一板一眼的教育中长大的,不像许茜她们拉拉队的女生那样,能和男生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地互怼抬杠。
不过,人跟人之间的气场真的很微妙。
像她这样安静无趣的人,和周擒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每次都能吵起来,一句话都要杠很久。
便在她思绪乱飘的时候,又有一群年轻的男孩女孩走了过来。
祁逍扬手和胖子徐铭打了招呼,夏桑看到许茜,又望见了她身边一身藕色百褶裙的宋清语,稍稍松了口气。
宋清语是一早就知道夏桑会来,因为覃槿的缘故,她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冷冷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嗨。”
夏桑对她点点头:“我们上去吧。”
“走走走。”许茜故作兴奋地说:“上次那场密室还挺好玩的,我早就期待咱们再约第二场了。”
祁逍兴致勃勃地说:“今天我带你们去玩一家更有意思的,叫异度空间密室逃脱,他们家的《荒村》主题,也特别有名气。”
许茜:“好啊好啊!一切听祁大队长安排咯!”
宋清语:“有单线吗,我可不敢玩单线。”
“单线很少,可以分配给男生。”
几人走了十几米,祁逍回头,看到夏桑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喊道:“桑桑,走啊,愣在那儿干嘛?”
夏桑加快步伐追上了他们,面上没什么表情,一颗心却不住地下坠,就像只身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费了很大得劲,勉强稳住情绪,不至于让嗓音颤抖:“我们不去…之前那家吗?”
“那家啊。”祁逍道:“那家最有名的主题,我们上次已经玩过了,我想着别的主题都一般,所以就另外找了家更有名气的,让你体验体验。”
“……”
他的话,过于有理有据,夏桑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宋清语挽着许茜的手,也是又紧张又害怕,又有些期待。
几人走进了电梯,夏桑沉默片刻,又说道:“宋清语第一次玩,太恐怖的…是不是不太合适啊,要不今天先试试温和型的主题。”
宋清语连连点头:“没错!我不能玩太恐怖的,真的!要让我做单线,我就不玩了,你们看着办!”
“不然换个密室吧。”
胖子徐铭不想换主题,鄙夷地说:“害,你们这些女孩,胆子这么小还来玩!”
宋清语撇撇嘴:“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还不是许茜硬要我来,反正我不管,要是太恐怖,我就要中途退场。”
夏桑努力控制着心跳,故作随意地摸出了手机,说道:“那我重新订一家吧,选个温和的主题。”
祁逍说道:“不过,我已经付款了。”
“……”
“已经预约好了,他们大概率不会退款了。
夏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抬眸,小心翼翼看了祁逍一眼,判断他是不是故意的。
祁逍神情很自然,立刻道:“没关系,要是你们都不爱玩恐怖向的,换一家也无所谓,以女生为主。”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每个人一百多,算起来在场得有七八人了,如果水了这场,估摸着祁逍就直接损失一千多。
宋清语知道祁逍家里有的是钱,根本不在乎这一千两千的,于是坦然道:“祁逍,只能让你破费咯!我是真的不能玩太恐怖的,到时候扫你们的兴啊。”
“其实不会很恐怖,虽然名字叫《荒村》,但是和我们之前玩的主题比起来,恐怖程度不是一个量级,这场的解密推理环节更多。”
祁逍手揣兜里,无所谓地说:“不过,夏桑要是不喜欢这场,换一家也行,钱不算什么,开心比较重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夏桑身上。
宋清语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小公主,你选呗,选一家没那么恐怖的。”
夏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她可以任性地要求换密室,带他们去七夜探案馆,那里会有他们精心绸缪准备好的“完美谎言”,等待着宋清语的“自投罗网”;
她可以为了这一个目标,日夜苦练周擒的字迹,把手练得酸痛不已;
也准备好了接受将来覃槿的暴怒、放弃圣诞音乐会……
但是,此刻面对着祁逍真诚的目光,夏桑却感觉身体一阵阵地发冷。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说——
“他有的是钱,平时买游戏装备都是几万几万地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对于他那样的家庭而言,一两千不算什么。”
“一两千真的…不算什么,你可以像许茜一样,茶一点,没有人会怪你,因为你是女孩子,可以骄纵,可以任性。”
“嗡”的一声,紧绷的弦,断了。
“算…算了。”夏桑用力咬了咬舌尖,让嗡鸣的脑子更加清醒些:“就去《荒村》吧,钱都给了,祁逍都说不恐怖了,应该也还好。”
祁逍眼角微微扬了扬,笑说道:“相信我,绝对不会很吓人的。”
宋清语:“行吧行吧,反正我不做单线,跟着大部队就还好。”
众人乘坐电梯来到了天街三楼的【异度空间密室逃脱】。
夏桑已经听不到他们一路嘻嘻哈哈的声音了,她不断下坠的一颗心,已经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潭底。
……
密室的全过程,许茜和宋清语俩人全程气氛担当,一惊一乍,好几次把队友吓到。
正如祁逍所说,《荒村》密室其实恐怖成分不多,更多的是解密和推理环节。
夏桑承担了绝大部分的推理解密任务。
她脑子木木的,逼迫自己完全融入故事情节,不要去想那张便利贴、不要去想他们所有的努力、不要去想那个少年教她打球的时候笑得有多开心.....
全程她都强忍着眼泪,即便是光线暗下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酸涩,没有哭。
游戏结束,这一次竟然能够全员通关。
大家都有些兴奋,走出了密室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讨论着情节——
“其实还好哎,没那么恐怖!”
“是啊,没有单线就很好了!”
“没想到最后竟然全员恶人,哈哈哈,虽然没有鬼,但也很让人后怕啊!”
在他们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听工作人员讲解剧情的时候,夏桑独自去柜子边,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里有一条明潇的短信——
“别太内疚,你对得起他了,跟朋友好好玩。”
她差点呛出眼泪来。
19. 逆转 【二更】绝地翻盘
夏桑走出【异度空间密室逃脱】店门。
风一吹, 她眼底又涌来一阵酸意。
已经尽力了。
她不是周擒的女朋友,连朋友都不是,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正如明潇所说, 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她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空,感觉那黑沉沉的云也压在她的心头, 密不透风,无力挣脱。
她偏头, 望向了身边的宋清语。
宋清语裹着白色的兔绒围脖,脸上妆容精致, 每一根睫毛都仿佛经过了精心的梳理,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她对着天街的霓虹灯,伸个长长的懒腰:“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哈哈哈,许茜, 之前你非要叫我来, 不惜威逼利诱。我还想说你是不是有病呢,这破密室有什么好玩的啊,没想到真这么上头。”
许茜冷哼一声:“单线都让我做了,你当然好玩。”
宋清语似乎察觉到了夏桑略带绝望的目光, 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夏桑嘴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宋清语, 你今天真的玩得这么开心吗?”
“是啊。”
“那你用谎言毁掉一个很努力挣扎的男孩原本就没多少光明的未来,是不是也同样觉得很痛快?”
夏桑虽然在笑着,但她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一只凶猛的兽。
她想要放出心里的猛兽, 让它剥开她伪善的外衣,撕咬她的灵魂。
脑海里残存的理智,还是制止了她, 没有说出刚刚那句话。
还不够,只是尽力了,她还没有全力以赴。
她从来未曾像他一样全力以赴,所以她永远只能屈居第二。
哪怕只有一次,夏桑也想绝地反弹,拼尽全力去做好这件事!
她平复了心绪,说道:“我请你们喝奶茶吧。”
“现在吗?”宋清语看了看手表时间:“但是我得回去了,爸妈让我天黑前必须到家。”
“一杯奶茶,不会耽误太久,我们就在这附近买。”
夏桑说着,用眼风扫了扫许茜。
许茜虽然不知道夏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为了年末的圣诞音乐会,她也得舍命陪君子啊。
“我早就渴死了,正好啊,夏桑难得主动提出请客,走走走,喝奶茶去!”许茜挽着宋清语的手,拉着她朝电梯走去。
宋清语不情不愿地嘟哝:“那得快点啊,司机都在停车场等我了,不能耽误太久。”
夏桑进了电梯,颤抖的指尖,按下了二楼的按钮。
“叮”!
电梯在天街二楼打开了门。
夏桑已经看到不远处“七夜探案馆”的黑红色招牌,在阴沉的天空下,越发显得压抑而诡谲。
“去哪家啊?”宋清语问道。
“就近吧。”夏桑道:“二楼应该也有奶茶店。”
徐铭提议道:“我看到一楼商城入口有家喜茶啊,要不我们去那里吧。”
现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夏桑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她用力瞪了徐铭一眼:“那种网红店,现在下单,再去看场电影出来应该能取到。”
徐铭挠挠头:“呃。”
“喜茶人太多了,我可等不了这么久。”宋清语拿着手机,不耐烦地说:“就随便找一家吧,别耽误时间了,司机都在催我了。”
“前面好像有。”夏桑领着他们,大步流星地朝着七夜探案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也越来越快。
祁逍迈着大长腿,慢悠悠地跟在夏桑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露出几分复杂难解的神色。
这是他第一次从沉默温吞的夏桑脸上…看到“迫切”两个字。
她在着急什么?
夏桑经过了七夜探案馆,但她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看那招牌一眼,而是径直路过了这家店。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回头的一瞬间,非常确定地看到,宋清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安,焦灼,还带有一丝闪躲。
她故意移开目光,仿佛“七夜探案馆”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会烫眼睛似的。
“前面到底有没有奶茶店啊,没有的话,我要回去了!”宋清语终于受不了,抗议道:“我不喝了!回去了!”
夏桑回过头:“真的不喝了吗?”
“不喝了不喝了!”宋清语转身便走,也不等他们了:“你们慢慢喝,我必须得回家了。”
许茜看了看面前的店面,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哎,夏桑,这不是我们之前来玩过那一家吗?”
“是啊。”
“哇,这家比我们今天玩的恐怖得多啊,他们那个校园主题…太吓人了。”
夏桑看到宋清语脚步放慢了,她努力控制着心跳,故作淡定地回应道:“是啊,那个在墙上爬的贞子姐姐,真的太吓人了,我后来问了工作人员,说那个姐姐是男孩子,全是自己练出来的身手。”
许茜道:“这一看就是男孩啦,那么高,你傻不傻啊,看着人家戴长头发的头套,就小姐姐小姐姐地乱叫人家。”
“他人很好哎,陪我走完了全程。”
宋清语终于控制不住胸腔里喷涌而出的情绪,她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七夜探案馆。
“哎!”许茜见她进了探案馆,喊道:“宋清语,你进去干嘛?还玩啊?”
宋清语头也没有回,径直朝着大厅的茶座留言板走了过去。
夏桑全身的血液奔涌着冲向头顶,全身一阵阵地哆嗦着,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全然没有察觉到,此时此刻,祁逍那双漆黑的眸子,也正凝望着她。
……
几分钟后,探案馆里爆发出宋清语的哭声,几个男孩连忙冲进去,以为她受欺负了。
“你怎么了!”
“我去!你哭什么!”
“谁欺负你了!”
宋清语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号啕大哭着,仿佛有止不住的悲伤将要发泄。
这一场变故,连许茜都惊呆了,蹲下来关切地问道:“宋清语,你没事吧!你怎么哭了!”
宋清语一言不发,却只是颤抖地哭泣着。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只有夏桑,视线移到了留言板上花花绿绿的便利贴,中间靠左的那一张——
你真的很喜欢你,是你无法想象的那种喜欢。
我知道,但我不配。
留言板旁边的衣钩上,挂着周擒的羽叶项链。
柔和的灯影下,银制的叶片宛如羽毛般,脉络泛着润泽的光。
宋清语站起身,摘下了羽叶项链,又看了看便利贴,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辜负了他的“一腔深情”。
……
柜台边,明潇抱着手臂,倚着墙,眼底化着烟熏妆,嘴里叼着一根未燃的烟。
面无表情。
夏桑经此一役,已经快要站不稳了,全身一阵阵虚软。
她转过头,和明潇视线相接。
俩人眼中都有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也都在极力的压制着,掩饰着,谨防被人察觉……
“啪”的一声,明潇叩响了手里的打火机盖,低头点了烟,懒懒的烟嗓道——
“妈的,哭丧啊。”
*
两天后的傍晚,残阳如血,冬日里鲜少看到这般热烈的日落。
夏桑站在生活阳台的水池边,面前摆着橘黄色的小盆,夕阳的暖光照着她的侧脸。
她磨磨蹭蹭地搓着内裤,耳朵已经飞到了隔壁覃槿卧室的阳台上——
“宋清语自己去警局改口供的?”
“是不是被威胁了?如果是被威胁了,那一定要彻查当事人…”
“没有被威胁?不是…之前不还斩钉截铁地说打电话的人就是周擒本人吗,怎么一下子又改口不是?”
“什么叫记不清楚了!之前还说得板上钉钉。”
“这孩子…不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她怎么跟闹着玩儿似的?”
“这一来一回地翻供,对她自己、对学校声誉都会有影响。”
“警方已经查清楚了吗,人已经放了?”
“行吧,我会让学校心理咨询部的老师再好好和她聊聊。”
覃槿挂了电话,看到对面生活阳台上懒洋洋的夏桑,没好气地说:“你这条内裤都搓了二十分钟了吧!”
夏桑赶紧倒掉了小盆里的水,说道:“多清洗几次。”
覃槿催促道:“赶紧搓完去琴房练琴了,练完还得写作业,你现在时间很充裕吗!还在这儿发呆。”
“就去了。”夏桑打开书龙头放水,漫不经心地问覃槿:“你刚刚在说宋清语的事情吗?我听同学说,她是不是改口了?”
覃槿提起这个就来气:“你们这些孩子,一天到晚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才多大点儿年纪,知道什么情情爱爱,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夏桑赶紧问道:“所以,那个男生是清白的吗?”
“谁知道她怎么又改口了,真是鬼迷心窍。”覃槿避开了事件的真相,说道:“即便跟他没关系,也不能说明他就是什么好学生,十三中的…能有几个好的。”
夏桑松了口气,倒了盆里的水,匆匆回了房间。
五分钟前,明潇给夏桑发了一条信息,说道:“刚刚接到擒哥了,真是…人都瘦了一圈。”
“没事了就好。”夏桑指尖快速编辑这短信:“对了,那个群,群里的消息一定要清空啊!别让他知道了。”
“放心。”明潇又说道:“不过周擒又不是傻子,宋清语在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一个劲儿给他说好话,他多少也能猜得出来。”
“便利贴的事肯定瞒不住,随便你们怎么说啦,反正别提我就好。”
明潇:“不是吧,你可是大功臣,我们还想着攒个局,让他请你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呢!你这是要做好事不留名啊?”
夏桑:“潇姐,你得答应我,这事儿千万别让他知道。”
明潇知道夏桑有自己的顾虑,所以应道:“行,我答应你不会说。”
“谢谢潇姐。”
夏桑放下了手机。
这件事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会步入自己生活学习的正轨,好好练琴,高考争取考上一流大学。
大概…也不会再和十三中这些男孩们产生任何交集了。
20. 点赞 【三更】她的眼神一直沉甸甸地压……
十三中校门外的美食街, 夜间有不少训练结束的体育生过来吃宵夜。
一整条街热热闹闹,灯火通明。
周擒回家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溜达到朋友们常去的那家王妈小炒大排档。
大排档位于美食街尽头的正中间位置, 几块斑驳的塑料布搭起来的露天棚, 生意倒还不错,几小木桌都坐满了体院的学生。
少年们大快朵颐地吃吃喝喝聊着天, 唾沫横飞。
明潇和李诀他们拼了四张方形小桌,勉勉强强围成了一个大桌。
人高马大的男孩们曲着腿, 憋屈地坐在小椅子上,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们愉快的心情, 点了满满一大桌宵夜——
回锅肉、炒螺蛳、藿香烤鱼、干锅兔……
周擒带着一身寒夜的冷气,挤进了明潇和李诀中间,在小椅子上坐了下来。
“擒哥, 还没吃晚饭吧。”对面的篮球队长莫子强给他递来了碗筷:“看把孩子给饿的…都饿瘦了一圈了,里面他们没给你饭吃啊?”
“给了, 没给够。”
“难怪呢, 擒哥这基础代谢,那不是一般人的饭量。”
周擒的确是瘦了,侧脸的线条分明,头发也剪成了板寸, 越发显得硬气, 透着一股子劲儿。
李诀拿着北冰洋饮料,站起身,感慨地说:“这次擒哥能出来, 真的多亏了潇姐和那个乖…”
明潇瞪了他一眼。
“呸!多亏了潇姐,帮着到处跑啊,还仿擒哥的字……要不怎么说, 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思呢。这不,分分钟就让那女人防破了。”
“饮料都能让你狗嘴里吐出醉话,别把这功劳往我一个人身上揽。”明潇生怕他嘴上漏风,说出不该说的话,于是道:“都是大家的齐心协力!”
“不敢不敢!还是潇姐厉害,这缺德功劳,您就领了吧,哈哈哈,没人跟你抢。”
明潇翻了个白眼,道:“不过要说缺德,咱们比不上宋清语那女的,把这么大一黑锅扣周擒头上。咱们这叫什么,用魔法打败魔法!”
“没错!”男生们站起身,相互碰了杯:“来,干了!”
“干干干!”
因为训练的缘故,大家都不能喝酒,饮料也要少喝,所以也都是嘴上热闹,喝一口便算应了景。
周擒却真的拎了杯啤酒走过来,倒在了杯子里,满满一杯,对明潇道:“姐,这次…谢了。”
明潇知道周擒是真的感激她,他是重情重义的人,滴水之恩,大概也会记一辈子。
她拿起了北冰洋饮料瓶,开玩笑道:“行啊,你真要谢谢我,以后就免费给我干活呗。”
“这话说的…”
周擒嘴角扬了起来,露出一个很浅的酒窝,冷峻中显出几分乖觉:“以后我给你卖命。”
“得了吧。”明潇用玻璃瓶碰了碰他的酒杯:“你的命,要卖也不是卖给我啊。”
这条命真要算,得算在夏桑身上吧。
她为了仿他的字,挂了好几晚的黑眼圈呢!
而且也是她费尽心机,完成了最后那一波绝地逆转。
明潇真是迫不及待想把事情说出来,让周擒知道,但几次话都到嘴边了,想到自己答应过夏桑不说,只得咽了回去。
“你刚刚回家,叔叔还好吧,他也是担心坏了,白天跑律师事务所,晚上找亲朋好友打听你的消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擒没什么表情,只是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忍,转瞬即逝。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他在里面吃过苦,有阴影了,不想我也步他的后尘。不过,这事…算我倒霉。”
“那可不。”明潇捏了捏他紧绷的脸颊:“谁让你生了张’红颜’。”
“那也该我’祸水’别人。”
“你倒是给人家这个机会啊。”明潇笑着说:“我劝你,找个命格硬的女朋友,正经谈场恋爱,收了你这一路的桃花债,省得再招惹祸端。”
“人家给我收祸端,我这一穷二白,也没东西回报人家。”
李诀凑过来,掐了一把周擒硬邦邦的腰,坏笑道:“擒哥这腰力,不就是对女朋友最好的回报吗?”
周擒反手一握,李诀的手便被他挟住,疼得嗷嗷直求饶:“错了错了!哎!潇姐!帮我说说!”
明潇嫌弃地说:“让你乱开黄腔。”
周擒放开了他,摸出了一直关机的手机,这会儿还有百分之四十的电量。
他登录微信,有不少消息冒出来,多是球队的朋友发来的问候消息,还有教练表示关切和鼓励的信息。
周擒回了教练的信息,然后下拉消息框一直到最后,找到了那个灰白的小猫头像。
对话栏空荡荡,她一条消息都没有发给他。
那晚他被警察带上车的时候,远远地和夏桑有过一眼对视。
女孩抱着篮球站在人群中,傻了吧唧张着嘴,怔怔望着他。
后来在里面,周擒什么都不怕,一身坦然,但……
她的眼神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周擒心头。
她会怎么想。
大概率会把他当成彻头彻尾的流氓吧。
周擒点进了对话框,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
“出来了,我没有做那些事,清白的。”
编辑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像个傻X,立刻删除了这些信息。
他喝完了杯子里剩余的啤酒,然后将杯子倒扣在了桌上,对众人道:“有点累,回去休息了。”
“好的,擒哥拜拜。”
“好好休息吧!”
周擒退出了和夏桑聊天的对话框,熄灭了手机屏幕,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潮湿的街巷中。
怎么还真情实感地犯起蠢了?
*
火车站附近老旧的胡同巷儿,空气中永远带着无法风干的潮湿和木头发霉的气息。
周擒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回到了家。
大黑狗等在门口,老远便冲他摇起了尾巴,虽然被拴着,却也迫不及地迎向他。
周顺平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儿子进门,问道:“和朋友出去吃饭,怎么不多玩一会儿,这些日子,他们可帮你跑了不少路,你得多谢谢他们。”
周擒顺手摸了摸门口的黑狗,说道:“他们不需要我口头上的感谢。”
周顺平便不再多说什么,让他洗了澡好好休息。
周擒回了房间,顺手拉开了外套拉链,将衣服随意挂门口钩子上。
路过老旧的木制衣柜,他扫了眼木制衣柜自带的镜子。
镜子里的他,背心紧贴着麦色的皮肤,露出了紧实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
不知道为什么,夏桑纤瘦的身影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风撩动着她淡青色的裙摆,露出若隐若现的腿,细又直,似乎他一只手掌就能握住…
周擒喉结滚了滚,立刻将视线抽离了镜子,压住了心里翻腾起来的燥痒,回身拿起搪瓷杯,喝了口水。
便在这时,他看到书桌上摊开的书本,微微皱了皱眉,将练习本翻回之前的页码。
显然,被人动过了。
他转头,视线扫到了书柜上,乍眼一看,排排的书籍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周擒还是一眼望见第三格的那一沓奖状纸。
这玩意儿没什么用,又懒得扔,他之前堆放得相当随意,而现在,倒是四角对齐地摆放着。
视线再一转,墙体挂钩上的羽叶项链,直接消失无踪。
“……”
周擒出门,冲副食店外间的周顺平喊了声:“爸,谁进我房间了?”
周顺平一边招呼顾客,一遍说道:“没人进啊。”
“我东西丢了。”
“丢啥了?”
“一根链子,还丢了一本儿。”
周顺平恍然想起:“啊是,上次小明带了一姑娘来,拿了些东西走,都给我看过,是一本子,还有你那根难看的链子,也让她拿走了。”
周擒皱眉:“姑娘?”
“是啊,说是你朋友嘛。”
“长什么样?”
周顺平筹措了很久的语言,平乏的词汇也只挤出三个字来——
“乖得很。”
周擒走到院子里,看着街巷阑珊的灯光,沉思片刻,嘴角忽然提了起来,轻笑出声。
他一直没想明白,明潇是怎么把宋清语骗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警局来给他洗白。
那位姐…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哪有这天大的本事。
他宁可相信她小胳膊小腿练就了一身武艺、都不相信她能把他的字仿得跟他亲手所写毫无差异。
那张便利贴,连周擒瞧了半晌,都没辨认出是仿的。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这背后…敢情还有位做了好使不留名、或者不敢留名的“活雷锋”呢。
身边的大黑狗,不住地冲周擒摇尾巴。
借着黯淡的灯光,周擒摸出了手机,给大黑狗拍了张照。
大黑狗因为太黑了,手机像素也很低,在照片里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想了想,自己也入了镜,揽着大黑狗拍了生平的第一张自拍。
镜头画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和大黑狗都隐在幽黯深邃的夜色里,他比了个剪刀手的“耶”——
“来,黑子,笑一个。”
“嗷呜。”
拍完之后,他用这张黑漆麻乌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配了文字——
“没事了,谢谢。”
这张照片发出去的时候,选择了【只对某人可见】的选项,然后从好友栏里选择了那个灰色小猫头像。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他朋友圈安安静静。
周擒去卫生间洗澡,洗澡的时候清醒了过来,感觉自己好像又在干蠢事儿。
他关掉花洒,扯了浴巾擦拭着头发,匆忙出来准备删掉那条做作的状态。
便在这时,朋友圈那一栏出现了一个殷红的圆圈——1。
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点了进去,灰色小猫头像出现在了消息提示栏中。
夏桑给他点了个赞。
21. 红痕 【一更】他就像炽热的骄阳,发出……
宋清语的“改口事件”, 再度成为了南溪一中同学们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之余、最津津乐道的谈资爆料。
不管是升旗早会仪式,还是广播体操的课间,夏桑身边那两只“小麻雀”唧唧喳喳的话题就从没间断过——
“绝啊!这么绝的事, 宋清语都干得出来!”
“得不到的男人, 直接监狱警告!”段时音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好手段。”
贾蓁蓁:“我太好奇了,周擒有这么帅吗, 能让她疯成这样。”
夏桑望了贾蓁蓁一眼:“你没见过他吗?”
“之前远远见过,戴着个鸭舌帽也没怎么看清楚。”贾蓁蓁叹气道:“我又没宋清语的胆子, 不敢凑上去盯着人家的脸看,听说他凶得很。”
夏桑漫不经心地拿出了英语单词本:“长得还可以, 让人疯狂倒也不至于,是宋清语自己的问题。”
“哇!”贾蓁蓁更是来劲儿了:“能让你夏桑都夸好看的人,那我就更好奇了。”
她挤眉弄眼地说:“你连祁逍都不觉得好看, 眼光也可以说是高得离谱了。”
夏桑漫不经心道:“颜值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有!太有了!”贾蓁蓁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的白雾:“像你们这种好看的人啊, 是不会理解我们这种平凡女孩的愿望, 我要是能找个像周擒那样的大帅哥男朋友,做梦都要笑醒了。”
夏桑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办法能让你泡到大帅哥。”
“什么什么?”
“听说周擒只认钱,你努力学习,将来挣钱包养他!”
贾蓁蓁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要去报纸上登个诚招软饭男的小广告?”
夏桑抱住她:“累了吗, 倦了吗, 来姐姐怀里,姐姐爱你,姐姐疼你, 让你的青春从此不被辜负。”
贾蓁蓁笑得快要摔桌子底下去了:“神TM青春不被辜负。”
段时音却给她泼了盆冷水:“得了吧,宋清语那样的家世,人家都没看上, 等你奋斗十年出来,黄花菜都歇了!”
“我听说,宋清语是被套路了。”贾蓁蓁爬起来,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继续八卦道:“她以为周擒对她真心呢,前儿还跟闺蜜说,周擒是因为爱她太深、才不答应在一起的。呃,怎么说…因为他家里条件那样吧,爸爸又坐过牢…”
段时音:“这也太虐了。”
“不过后来她去找周擒,人家压根不认这件事,把她气得够呛的,差点去警局大闹一场,说又要改口,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段时音无语了:“怎么跟个神经病一样。”
“是啊,周擒是真的倒霉,遇上这种…被宠坏的小公主,平白局里走了一遭。”
作为总导演的夏桑,不再加入两人的聊天了。
不过她也注意到,这段时间遇到许茜,许茜总是抱着手臂、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她。
在她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许茜寻了个机会,将她拉到没有人的楼道边,说道:“夏桑,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夏桑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不是。”
“还不承认!”许茜像是逮到她小辫子似的,压低声音道:“你冒着被女魔头暴捶的风险、用装病的法子把圣诞音乐会让给我,就为了约宋清语玩一场密室?我现在算看明白了,你是故意把她引到七夜探案馆的!”
夏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天的事,如果按照原计划,由祁逍领着大家去七夜探案馆,自然而然,她一丝嫌疑都不会有。
但偏偏发生了意外,最后是她生拉硬拽地把剧情掰回正轨。
别说许茜会怀疑了,即便是宋清语,回过神来,也会怀疑。
怀疑就怀疑,又没证据,不认就是了。
许茜虽然猜出了原委,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夏桑要这样费尽心机地去帮十三中的周擒。
她神秘兮兮地看着她:“好家伙,难怪不打理祁逍呢,原来是心有所属啊。”
夏桑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那你跟周擒很熟吗,干嘛要这样帮他!”
夏桑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帮他。
也许不是帮他,只是在帮自己。
从她平静如泥潭死水一般的青春里,涤荡些波澜出来,留给以后做回想。
夏桑靠着墙,慵懒而敷衍地说:“好玩咯。”
许茜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这女孩。
她表面乖觉,像小羊羔崽子一样温驯,但眸子里却透着不好招惹的意味。
上次在莫拉艺术中心,她被夏桑一顿教训之后,便不敢在她面前茶言茶语了。
“我是无所谓咯,只要你按照约定,把圣诞音乐会让给我,我才不管你是帮周擒还是李擒呢。”许茜抱着手臂,警告道:“不过那天的事,我都能看得出来,宋清语未必就看不出来。她这两天连带我都不搭理了,多半也是回过神来,以为我们串通一气,你小心些吧。”
许茜这话都还没说完,便看到宋清语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哦豁,说曹操、曹操到,自求多福!”许茜拍了拍她的肩,赶紧让开。
夏桑预感不妙,还没来得及闪躲,宋清语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很清脆的一声响,回荡在楼道间。
夏桑别过了头,脸上一阵阵的烧辣。
周围三两个路过的女生,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低声窃语。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和他们串通一气来害我!都是你!”
宋清语的脸因为激动、显得近乎狰狞,打了骂了似乎还不解气,扬起手又要给她一巴掌。
不过这一巴掌没落下来,就被夏桑捏住了手腕。
这些日子,夏桑为了练字,也在疯狂练哑铃,所以手臂有了点力气。
宋清语挣扎了几下,竟然没有挣开。
“你装什么啊!”她对着夏桑,近乎疯狂地破口大骂:“装什么白莲花啊!你这个婊……”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响,夏桑还了宋清语一巴掌,把她打懵了。
“你…你敢打我…”
宋清语退后两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底渗出闪烁的泪光。
周围人都看懵了,尤其是许茜,跟个傻子似的伫在边上,张大了嘴。
平时温顺如绵羊一般的乖乖女,竟然会…动手打人!
夏桑疯了吧!
夏桑看着宋清语,说道:“你是受害者,遭受了很可怕的事情,但这不是你陷害别人的理由。”
宋清语近乎癫狂地说:“你经历过我的痛苦吗,没经历过,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我当然不会经历你的痛苦。”夏桑平静地回答:“因为我不会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随便一句话,就毁掉别人的未来与前途。”
担心夏桑受欺负而闻讯赶来祁逍,听到这句话,在转角处蓦然停下了脚步。
这些话,像肉钩子一样,钩住了他的心脏动脉。
“反正有人兜底,这些事做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事后还能开开心心出去玩。”夏桑看着宋清语,冷道:“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连续五届蝉联新菁全国奥数大赛的第一名,是夏桑无论怎样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存在。
就像炽热的骄阳,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有些人就是可以在谈笑间、便让另外一些人毕生的努力化为灰烬。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过。
……
教务处,覃槿站在窗边,看到楼道窗框上漫着的翠绿藤蔓,手一而再地揉着额头。
宋清语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尤其是在她那个穿着貂、烫着卷毛的妈妈赶到的时候,她简直像民国电视剧里受了委屈的小寡妇似的,抱着妈妈嚎啕大哭。
夏桑靠墙站着,一言不发,白里透红的脸上有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在周围几个现场见证的同学说明了情况之后,宋清语那穿貂的妈妈还是不依不饶地要夏桑道歉。
夏桑固执地说:“先动手的人是她。”
“是你先骗我!”宋清语又凶又哭地指着夏桑:“你设计把我骗出来,还伙同许茜一起…”
“跟我没关系啊!”门边围观的许茜连连摆手:“我啥也不知道!别冤枉好人。”
“就是你们!你们把我骗出来,全都是你们的阴谋。”
夏桑看着她,冷冷道:“是我按着你的头、把你拉到警局去?还是我逼你红口白牙地说谎陷害别人了?要说骗,你才是骗子的祖师爷!”
覃槿看着夏桑,也没想到一贯乖觉的女儿,会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
她皱了皱眉,说道:“这件事,两个人都有错,夏桑,先给宋清语道歉,宋清语也要给夏桑道歉。”
“为什么是我先?”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打量我不知道是吧!”覃槿表情严肃了起来。
“难道我做错了吗!”
“你没有错,但你不该。”覃槿加重了语调,不容抗辩:“回去我再和你算账。”
宋清语眼底挑起了一丝得意。
这件事说到底两个人都有错,谁也别想赖,但谁先道歉,谁就输了。
……
傍晚,天空中飘起了雨星子,落在脸上,带着初冬浸骨的凉意。
周擒手揣兜,和李诀几人走出了十三中校门。
他压了压鸭舌帽檐,挡住了随风乱飘的雨星子,也挡住了那张英俊恣肆的脸庞。
他喜欢戴帽子,倒不是因为破相的脸,只是遮光的帽檐能带给他置身暗处的安全感。
李诀看到周擒脖子上挂着的羽叶项链,惊讶地说:“擒哥,你这链子…又要回来了啊?”
这项链,之前让夏桑当做“作案道具”,送给了宋清语。
没想到现在又出现在了他脉络分明的颈子上。
周擒嚼着口香糖,淡淡应了声:“嗯。”
李诀不怀好意地笑着:“那女孩不得哭死啊?”
“关我屁事。”
宋清语的确是在他面前又哭又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她之前自以为“隐忍的爱意”。
然而,周擒仍旧是之前那副冷淡的表情,让她所做的着一切,都像个笑话。
像周擒这样的男人,眼底越是透出冷淡,便越发让人欲罢不能。
宋清语只差抓着他苦苦哀求,求他能给她一点儿怜悯,哪怕是骗骗她也好。
只这骗一次,她就永远不再打扰他了。
但周擒一句谎言都懒得说,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漠然地转身离开了。
宋清语会有多崩溃,可想而知。
但周擒着实不知道当时夏桑骗她的细节经过,如果他知道,他冷漠的态度会给夏桑带来麻烦,大概在拒绝宋清语的时候…他会有所恻隐,说谎骗骗她。
周擒抬眸,便看到远处一中的校门口,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将夏桑攥了出来,塞进车里。
女孩虽然没有明显的抗拒,神情却绷得很紧,眼神里明明白白透着不甘和压抑。
她皮肤白如冷月,因此左边脸明显的红痕,格外刺目惊心。
周擒的呼吸停滞了几秒,直到黑色轿车呼啸而走。
“跟潇姐说,晚上请假。”
说完,他朝着黑色轿车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就开始跑。
身后,李诀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在挣钱这件人生大事上,这还是周擒第一次放鸽子吧!
22. 知己 【二更】“成了救命恩人,就不怕……
家里空空荡荡, 冷色调的装饰和家具,越发让房间显得压抑冷清。
在回家的路上,夏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预备着回家后母亲的大发雷霆。
她换了鞋, 站在玄关处,没敢进去。
覃槿坐在沙发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未发一言。
但这种压抑的气氛, 让夏桑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海。
难以承受的压强、从四面八方挤着她,让她感觉到窒息, 却又难以挣脱。
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你是在和我作对吗?”覃槿平静地问她。
“不是,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
“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才多大,你才吃几颗米饭?”覃槿连珠炮似的说道:“十三中都是些什么劣根和渣滓, 你还敢一而再地和他们来往!”
“十三中也有好的…”
“天真!”覃槿决绝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当了这么多年主任,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 即便现在他们没犯什么大错, 但是混在十三中那种环境里,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水平和上限。”
夏桑咬牙道:“你这是偏见。”
覃槿冷笑了一下,摇着头,说道:“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不用我说了, 从小到大, 我对你的诸多要求,都是希望你能走在同龄人的最前列,生活在最优渥的环境中, 接触高质量的人群。”
“宋清语是高质量人群吗?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说谎毁掉别人的前途,这就是你说的高质量人群?”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要你拼命冲到最前面, 接触高雅艺术,跨入更好的阶层。”覃槿眼底透出一丝嘲讽:“像宋清语这样的蠢女孩,你要是像她一样犯蠢,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夏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不能说覃槿是错的,因为这就是覃槿对她一如既往的教育,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们家是中产家庭,虽然不似祁逍那样的豪门,但也不算底层。
覃槿要夏桑进入的那个阶层,绝对不仅仅指的是金钱方面,而是所谓的精英知识阶层,是社会各领域最顶尖的那群人。
夏桑有这个实力。
她知道,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
想到周擒,想到他的优秀和努力,夏桑心里一阵绞痛。
便在这时,覃槿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变了变,甚至还来不及叮嘱她几句,便拿了包匆匆离开了家。
不知道学校又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
母亲一走,夏桑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
覃槿就像是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一块石头,她已经无法再把她当成母亲了。
她对于她而言,就是不可言状、难以承受的负重。
夏桑回到房间,拿出了高考辅导题集,刚翻开,闺蜜群便炸了锅——
段时音:“靠靠靠!劲爆消息,宋清语刚刚爬到天台上要自杀!”
贾蓁蓁:“???”
段时音甩来一张照片,放大了看,能看到天台上那个穿卡其色呢子外套的女孩,就是宋清语。
“放学她就没回家,直接上了天台,一个人坐在天台上也不知道在干嘛,把同学们都吓坏了。”
夏桑的心猛地一沉,问道:“她有事吗?”
段时音:“害,没事,在上面呆了半个小时就下来了。学校老师也是吓坏了,连消防队都叫来了,在楼下铺了气垫。”
贾蓁蓁:“现在是已经下来了?”
段时音:“对啊,消防队一来,她估摸着也是觉得闹大了,自己害怕,就下来了。”
贾蓁蓁:“有病啊!”
段时音:“我觉得她脑子…真的有点不正常了,下来的时候还哭哭啼啼,骂着夏桑呢。”
夏桑点进微博,学校的话题下面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宋清语的瓜都熟烂了吧,这一天天的,怎么还没个消停了。”
“你们说这种风凉话有意思吗,清语是受害者,你们还成天叽叽歪歪。”
“她是受害者没错,但她要是不作的话,别人也不会成天说她啊。”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清白的,清语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都是你们的错。”
“这锅我可不背= =”
“夏桑才是罪归祸首吧,如果清语真的出了事,夏桑绝对要负全责。”
“可是宋清语本来就不对啊,谁让她诬陷别人。”
“但是夏桑胳膊肘往外拐,帮十三中的人对付本校的同学,这行为本来就很emmm。”
“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外校男生,以前她可没这么助人为乐,让她借作业抄都不肯。”
“她不会对周擒有意思吧。”
“你别说,隔壁十三中那位’少女杀手’,还真不是吹的,竟然能从祁逍手里抢人…”
再往下看,话题就越来越离谱了。
夏桑放下了手机。
她管不住別人的嘴,更不可能去和这帮人计较什么。
只是觉得好笑,覃槿要求她努力学习,远离底层泥沼。
然而即便是全国知名的国重南溪一中…环境也没见得有多高质量。
夏桑放下手机,静心坐了会儿题,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丝毫没有好转,她去洗手间用湿毛巾冰敷了一会儿。
脸上的手指红痕依旧清晰,她可不想明天顶着巴掌印去学校,于是穿了外套,背着小包走出门去。
麓景台小区正对面有一个专门为小区业主修建的高级商业社区,社区里有超市、食店和药店,还有一些清吧和书咖,社区文化气息很浓厚,也吸引了不少周边年轻人过来溜达闲逛。
夏桑穿过人行道,径直走向步行街角口的药店。
这个时间,步行街行人不多,酒吧的花园里却坐了不少年轻人,有歌手弹奏着爵士小调,气氛颓靡。
夏桑隐约间看到倚在酒吧花园篱笆墙的少年,身影有点熟悉,但又不太确定。
他穿着灰色毛衣,黑裤勾勒着颀长的双腿,鸭舌帽檐压着,看不清眼睛。
酒吧花园暗淡的光影勾勒着他锋利的侧脸轮廓,下颌微抬,线条流畅。
帅得当不了路人甲的男人,除了周擒…还能是谁。
夏桑和他锐利的视线撞上了,停住脚步,寒暄道:“周擒,好巧,你也住附近吗?”
周擒摘下了鸭舌帽:“不巧,我住火车站。”
“是哦。”
夏桑心里隐隐猜到一些什么,没有再追问,指了指转角处的药店:“那我先走咯。”
周擒没有回应,深挚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背影。
夏桑在货架边挑选了一盒清凉药膏,正要结账的时候,身后有双修长漂亮的手,递来了二维码。
与此同时,夏桑也感觉到身后少年贴上来的强大气场。
收银员看了眼周擒,又望了望面前模样乖巧明艳的女孩,下意识地便将他们当成了一对,用收银机“滴”了周擒递来的二维码。
走出药店,夏桑走在前面,周擒便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手揣兜里。
寂静的街头飘起了微雨。
在一家名叫“秋崎”的日料店门口,周擒忽然叫住了她:“桑桑,饿吗?”
夏桑回头,看到日料店颇有意境的樱花装饰的外墙,摇了摇头:“不饿。”
“我有点饿。”
周擒说完,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夏桑知道这家日料店是出了名的精致而奢侈,每样菜品的价格都贵得离谱。
周擒推门而入的时候,衣角忽然被人扯住了,他回头,却见小姑娘诚挚地看着他:“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肯德基,忽然很想吃全家桶,一起吗?”
周擒嘴角提了提,扬声道:“行啊。”
夏桑走在前面,周擒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追随者她,一刻也没有离开。
小姑娘穿着学院风的百褶短裙,双腿笔直,没入黑靴中,外套同样也是规整的英伦学院风,宛如贵族小淑女。
夏桑回头,和他滚烫的视线碰了碰。
她指着前面的肯德基招牌说:“就是那里哦。”
“看到了。”
这一带富人区,街道周围全是花园式建筑,柏油路也是一尘不染,仿佛比周擒的鞋底还干净些。
肯德基人也很少,丝毫不像火车站附近的肯德基门店那样,全是小孩和提着行李不吃东西、只休憩的旅客。
这家肯德基干净得仿佛昨天才刚刚装修好。
夏桑选择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来,周擒坐在了她的对面,笑道:“同样是肯德基,地方不同,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夏桑将斜跨小包放在了身边位置上。
“很不一样。”周擒拿手机扫码点了餐:“你来火车站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有机会咯。”
周擒点了一份全家桶,因为餐厅没什么人,所以不过五分钟,便叫号了。
周擒取了餐,将满满一桶肯德基推到了俩人中间,然后又将点好的橙汁插上吸管,推到她面前:“快吃。”
“有筷子吗?”
周擒看了她一眼,缓慢取出了塑料手套递过去:“你第一次吃肯德基?”
夏桑闷闷道:“我妈不让我吃这个。”
“但我看你也不像听话的小孩。”
“……”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乖乖女。”夏桑给自己戴上了手套,然后拿起了酥脆的鸡腿:“只有你这样说。”
周擒笑了,招人的桃花眼轻佻地睨着她:“意思是…知己?”
“才不是咧,你什么都不懂,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生…”夏桑小口嚼着鸡腿,囫囵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不会再跟我妈作对了。”
“别立flag。”周擒拆开了药袋,喃了声:“小屁孩。”
“谁小屁孩啊!”夏桑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才是!”
“再踢一下试试。”周擒不动声色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我脾气不好,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
话音未落,夏桑又踢了他一脚,嚣张地说:“你还威胁起救命恩人了!”
下一秒,周擒双脚夹住了她的脚,眸底透着戏谑的笑意:“成了救命恩人,就不怕我了?”
夏桑挣了一下,没想到这男人力气大得惊人,她感觉自己就像被钳住的小鸟,根本动弹不得。
这姿势…过于不对劲,夏桑心跳有些不受控制,急道:“放开我呀!”
周擒视线宛如羽毛般,扫了眼她微粉的耳垂:“还惹我?”
“不了。”
周擒松了腿,夏桑迅速回踢了他一脚,然后站起身退到过道边,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傻了吧!”女孩脸上露出了耀武扬威的笑意,仿佛夺取山头的土匪。
看着她傻了吧唧的样子,周擒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谁傻啊,你看你那无聊样儿!快坐下来。”
夏桑手里还抓着半根没啃完的鸡翅,站在过道边,不愿意过去了:“那你别偷袭我。”
周擒打开了药袋里的清凉膏,冷嗤道:“谁偷袭你,小学生吗!”
夏桑半信半疑地挪到了桌边,便在这时,周擒猛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夏桑几乎是整个人跌在了他怀里:“喂!”
下一秒,周擒覆身过来,指尖缀着清凉的药膏,点在了夏桑嘴边脸颊的红痕处……
“别动。”
他嗓音低醇而温柔。
23. 万圣节 【三更】“周擒来吗?”……
夏桑试着挣了一下, 结果便是他紧扣的手…握得更紧了,身体也贴近了些。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身体僵硬, 一动也不敢动了。
少年细密的睫毛压着漆黑的眸子, 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温柔而滚烫。
鼻息间, 全是他身上的薄荷气息。
夏桑屏住了呼吸,手努力伸开, 让手上油腻腻的半根鸡腿远离他,像个傻瓜一样, 任由他为所欲为。
周擒倒也没做别的,只是用食指指腹沾了清凉膏给她擦脸,一圈一圈, 很认真。
他指腹带了很厚的茧,硬硬的, 触碰她细腻的皮肤, 每一下都有仿佛电流漫过,触感太鲜明了。
指尖的清凉膏擦散之后,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抠了点, 再“加强巩固”了一番。
夏桑视线正好平视着他的胸口, 灰白的毛衣,质量似乎不太好,有些起球。
即便如此, 他这样衣架子身材也能将它穿出大牌的感觉。
胸口挂着那枚羽叶的项链,明晃晃,很烫眼。
“呼吸。”他淡淡道:“当心把自己憋死。”
夏桑这才反应过来, 深呼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气来。
周擒嘴角扬了扬,终于松开了她。
女孩得了自由,跟弹簧似的远离了他,手上还捏着半个冷却的鸡腿。
窗外飘着小雨,一层白雾蒙在落地窗上。
上一次夏桑心跳得这么快,还是在她在数以万计的考生中以第三名的成绩、考入南溪一中火箭班的那一次。
“快吃。”周擒神情坦荡:“不早了。”
夏桑闷闷地不吭声,又吃了一根蜜汁鸡翅,空空的肚子稍稍有了饱腹感,她才又道:“你对女孩都这样?”
“你觉得呢?”
夏桑略有不满地看着他:“不知道。”
周擒又笑了,凑近她,挑眉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被女生牵手,是什么情形?”
夏桑摇了摇头。
“在《校夜惊魂》的密室里,有位客人扒着我的手,跟八爪鱼吸盘似的,扯都扯不开,非要跟我十指紧扣,一口一个’小姐姐我怕黑、小姐姐陪我去、求求小姐姐’…”
“……”
夏桑看着他玩味的眼神,急红了脸:“我...我当时真的以为是小姐姐!”
“行,小姐姐。”
他喃着这几个字,懒洋洋地倚着靠背,不再和她拌嘴。
“吃好了,我要回家了。”
周擒扫了眼全家桶里剩下的炸鸡块:“你这什么小鸟胃?”
因为是他请客,夏桑也不想浪费,说道:“我打包回去吧,等会儿还要做题,正好当宵夜。”
“算了。”周擒指尖圈走了全家桶的盒子:“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垫个肚子就行了。”
“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哦。”
“嗯。”
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周擒将自己头上的黑色鸭舌帽摘了下来,顺手盖在了她的头上。
夏桑正要取下来,周擒的手掌在她头顶按了按,说道:“外面下雨了。”
“我不需…”
“下次洗干净还我。”
他推了她一下,让她快走。
“……”
夏桑出门,发现天空中的确飘了小雨,鸭舌帽正好能遮挡一下雨星子。
她穿过了湿漉漉的马路之后,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却见窗边那抹熟悉的身影还在。
他戴起塑料手套,吃着她剩下的炸鸡块。
一滴雨丝飘进了她的衣领里,仿佛也落在了她的心上,轻轻地,痒痒的。
*
宋清语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又休学回家了。
对于她的事情,同学们众说纷纭,不过随着她渐渐淡去人们的视野,学校的瓜田里很快便有长满了别的瓜,大家便也不再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她身上了。
那段时间,祁逍的状况反而比较多。
无论是课堂上顶撞老师、还是球场上和同学发生冲突……他就跟大姨妈一来一整月似的,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带刺儿。
那天课间时分,戴眼镜的体委让祁逍提交运动会的报名申请表。祁逍正在走廊边和朋友们谈笑聊球赛,没有理会这四眼仔。
体委是个有点憨、有点壮的男生,用带着浓厚鼻音的调子催促道:“祁逍,老师说这节课课间必须收齐,你要是写了,就快点交给我。”
祁逍显然是听到了,但仍旧没理他。
同学们都知道祁逍的脾气,一般有点儿眼色的都不会再追问下去,偏这位体委是个轴脾气:“不交的话,就当你自动弃权了。”
祁逍终于懒懒抬起了眸子,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拉长调子:“没写,明天交。”
“你要是还没写,现在就快去写吧。”
“你有什么毛病呢!”祁逍身边的徐铭推了体委一下,动作很不客气:“没看到我们再说事情吗?”
体委身材很壮,倒也没有被他推搡得多狼狈,只说道:“老师说了,这节课就要交,不能推到明天。”
终于,祁逍从包里抽出了那张空白的报名表,递到他面前。
他伸手去拿,“嗖”的一下,祁逍收回了报名表,快速折成了条状,用纸条挑衅地拍了拍体委黝黑的脸颊:“我说了,明天交,你是猪?听不懂人话?”
体委受了侮辱,脸色涨得通红,憋了很久,憋出一句:“你…你嚣张什么呀,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祁逍冷笑:“大概比你这头猪…稍微了不起些。”
体委是彻底被激怒了,但又不敢和他动手,单挑他一点儿也不怕他,但是他身后还有好几个哥们,都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体委讪讪地走到一边,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这么了不起,追了大半年都没成功的女孩,还不是跟十三中的人好了。”
这句话偏让祁逍听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用冰冷的调子道:“给我回来。”
体委回头看他一眼:“干嘛!”
话音未落,身边两个男生将他揪扯到了祁逍面前。
“你想干嘛!想在走廊是欺负人吗!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敢乱来!”
祁逍森寒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又环扫了周围人一眼。
他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的嘲笑和轻蔑。
过去十多年,要什么有什么、求仁得仁,祁逍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回头,对徐铭道:“叫夏桑出来。”
“呃。”徐铭有些犹豫:“这个…”
他虽有犹豫,但还是照做了,走到教室去找了夏桑。
夏桑正在默着英语单词,为期中考试做准备。
徐铭走进来,对她说道:“夏桑啊,等会儿祁逍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话啊,别和他杠。”
说完,他不等夏桑反应,连拉带拽地把她拉出了教室。
“哎?”
夏桑脑子都还没清醒,就被拉到了走廊上,看到脸色冰冷的祁逍,有望见了哆哆嗦嗦被吓得不轻的体委,有些莫名其妙。
接着,一堆吃瓜群众的视线便落在她的身上。
“夏桑,这四眼傻逼说我追了你半个学期都没追上,你今天给个准话。”
“……”
夏桑翻了个白眼。
连日来的流言蜚语,让她心里也有些窝火,望向了体委,沉声道:“开玩笑,能别带我吗?”
膝盖中枪都没这么精准。
“又不是我主动点火!”体委也很委屈:“明明是祁逍太嚣张了,当自己是太上皇呢,谁都要伺候他!”
祁逍望向了夏桑:“今天摆明了就问一句,我他妈追不追得上。”
夏桑望了眼周围一脸看好戏的吃瓜群众,知道这出大戏…很快就会以光速飞向了教务主任办公室。
前两周覃槿才“结果”了两个在花园里牵手谈恋爱的苦命鸳鸯,她对这种“绯闻”绝对零容忍。
夏桑不想让自己麻烦缠身,咬了咬牙,一字一顿:“没-可-能。”
“哦豁~”
吃瓜群众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祁逍活动了一下颈子,望着夏桑,嘴角浮起冷冽的笑意。
*
放学的时候,八卦女王段时音从目击群众口中打听到了具体情况——
“这是纯躺枪了,本来没你的事。这体委也是…瞎说八道什么呢,还把桑桑带上…”
贾蓁蓁道:“其实体委也没惹他吧,他张口就骂人家是猪,有点侮辱人啊。”
“以前祁逍也不这样啊。”段时音道:“估摸着就是心情不好吧,桑桑和宋清语那件事,可能让他最近有点炸毛…”
“我倒觉得,祁逍有点变了。”贾蓁蓁观察着夏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有点不太像他了。”
夏桑摇了摇头,说道:“他没有变。”
祁逍没有变,一贯如此。
自从他无意间说出了威胁许茜的那句“我可以让你滚出南溪一中”之后,夏桑便慢慢发现,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阳光和自信,都是来自于骨子里天然的优越感。
而建立这优越感的基石,是他的家庭。
祁逍从来没变,只是同学们以前没有发现这一点罢了。
便在这时,贾蓁蓁用力拉了拉夏桑的衣领,示意她往前看。
夏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祁逍和徐铭他们几个站在篮球场边,拉拉队那些漂亮的女孩们也在,一群人谈笑风生。
祁逍站在花台上,脚尖点在台阶边。
许茜凑到他身边,很亲昵地蹭着她站着,而他竟也没拒绝。
徐铭说道:“万圣节,咱们密室再走一波?”
许茜似乎很惊喜祁逍没有推开她,抬眸又看到了夏桑,心里更是滋味了,故意扬声道:“不去了,反正又没人和我组cp。不仅没人保护,还被嫌弃呢。”
徐铭玩笑道:“我和你组cp呗!”
“走开,谁稀罕你了。”
“你不稀罕我,你稀罕谁啊?”
许茜望了祁逍一眼,娇滴滴说道:“逍哥跟我组cp,我就去。”
祁逍懒洋洋地跳下了花台,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揽到身板,嘴角扬了扬——
“行啊。”
……
没有了祁逍的打扰,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夏桑再度考入了年级前五。
在南溪一中,名列前茅的那几位基本上都是坐稳了宝座,名次间的浮动相当困难,相互间的差距也很小很小。
在这种疯狂内卷的情况下,夏桑能够冲进前五,相当不容易。
覃槿倒是对学校里最近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因为夏桑成绩有所提高,她也没有过多置问,只评价了一句——
“现在这个年纪,心性都还没定下来。这样的事我见的多了,有脑子傻的、拎不清的,耽误了最好的学习时光,最后怎么着,长大了才知道后悔不跌,晚了。”
夏桑也只是听着,不再和覃槿发生矛盾和争执,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她过去的正常轨道上来。
覃槿因为夏桑成绩的提升,对她万圣节要和朋友出去玩的事情也没有干涉和反对,只叮嘱她要早些回家。
贾蓁蓁和段时音每天都在群里分享游乐场和商城的万圣节主题活动,夏桑简单扫了眼,这些活动其实都是以销售商品为主,看着都不太好玩。
便在这时,很久没有联系的明潇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小朋友,探案馆万圣节有内部主题聚会,周末带你的朋友来玩啊。”
夏桑下意识地问了声:“周擒来吗?”
“一般这种耽误他正事儿的娱乐活动,他都懒得参与。不过…你管他做什么?”
“随便问问。”
明潇:“难不成他来你才来啊?”
夏桑:“当然不是!”
明潇:“那就是他不来,你才来咯?”
夏桑:“……”
其实…也不是。
夏桑也不知道自己手指头怎么就不受控制地打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转头把她的邀请截图发给了贾蓁蓁和段时音:“万圣节,去玩吗?”
贾蓁蓁:“去去去!”
段时音:“去啊,正好没找到好玩的项目嘛。”
夏桑便回了明潇,会带两个朋友过来。
明潇:“okk!”
24. 口红 【四更】战术哭泣。
明潇将夏桑拉进了一个名叫【万圣节惊魂夜】的群里, 群里约莫有十来人,有几个熟悉的头像,是店里的工作人员, 还有些是常来光顾的客人。
夏桑将贾蓁蓁和段时音拉进群。
明潇见人齐了之后, 于是说道——
“咱们的万圣节活动,我先提前说一下剧情内容:为了气氛, 到探案馆的每位朋友都要化鬼妆哦,服装道具什么的, 可以自备,也可以来探案馆挑选。”
“我们第一项活动就是烫火锅, 先饱餐一顿;吃完饭之后,我们开了一个专门的万圣节主题密室给大家玩。”
“群里现在有npc工作人员、有玩家,我们这场密室, 工作人员和玩家互换身份,由玩家扮鬼吓唬npc。”
夏桑感觉到明潇不愧是探案馆的负责人, 组织活动的能力一流。
这场万圣节活动一下子就把群里潜水的小伙伴们炸了出来——
“不错啊潇姐!这太有意思了。”
“哈哈哈, 让你们npc平时吓唬人,苍天饶过谁!”
“你们要是能吓着我们,那我们还要不要混了。”
“话别说太满,走着瞧吧。”
明潇:“万圣节确定、一定、肯定能来的, 在下面接龙, 我统计人数订餐。对了,费用每个人暂定50啊,私发我, 多退少补。”
夏桑给明潇转了三个人的费用,然后在群里接了龙——
“9。”
跟着他回复的人,是周擒:“10。”
李诀:???
【李诀撤回了一条消息。】
探案馆里, 李诀抬脚踹了一下周擒所坐的高脚凳:“你之前不是说,万圣节要回家,不来吗?”
周擒放下手里厚重的书,说道:“给潇姐一个面子。”
明潇正在查看这一季度的账目单,闻言,她抬头冷笑:“我谢你啊!”
便在这时,周擒手机里画出一条消息。
【贾蓁蓁请求加你为好友】
“hello,我是夏桑的朋友。^_^”
周擒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继续看书。
……
五分钟后,贾蓁蓁在闺蜜群里发了消息——
“killer没有加我哎!哭。”
他们给周擒取的代号就是killer,少女杀手的意思。
因为他的名字…有些时候不太方便在教室里或者学校其他地方提起来,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徒惹事端。
段时音:“这可太正常了,我打赌,他手机里每天接到的好友添加消息不下于十个,全都是妹子。”
贾蓁蓁:“可我说我是小桑的朋友啊。”
夏桑:“我并没有这个面子,谢谢。= =”
贾蓁蓁:“不愧是他,真.高岭之花啊。”
段时音:“你加他做什么啊?”
贾蓁蓁:“偷窥看看朋友圈咯,看能不能蹲到美图流出来。”
段时音:“@夏桑,你有蹲到帅哥的美图吗,分享来看看?”
夏桑:“没有,他三个月内唯一的一条朋友圈,是这种…”
说着,她发来了一条乌漆麻黑的照片,乍眼看就是一片全黑。
贾蓁蓁:“这什么啊?什么都看不到。”
夏桑:“不知道,可能是某种高级的艺术表达。”
很快,段时音甩上来了一张调整了色调亮度的图,图片上出现了两张大脸,左边是黑狗,右边就是周擒。
即便是从下往上的死亡角度怼脸镜头,那张脸也是浑然天成的英俊,眉毛不加修饰地自然入梢,薄薄的眼皮耷着。
照片背景是黑雾一般的氛围,在这样的黑暗笼罩中,他望着镜头的眼神…却意外地温柔。
就像漩涡,让人再难全身而退。
夏桑甚至点开图片,情不自禁地放大看了几秒。
脑子里蹦出来四个字——无可挑剔。
群里沉寂了许久,段时音发了几个字:“该死,这种360度无死角的帅哥,为什么要让我看到!看到了却得不到!余生都不会完整了。”
贾蓁蓁:“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
万圣节正好也在周末假期,夏桑特意向覃槿递交了“晚归申请”。
因为这段时间她的听话,覃槿倒也爽快,但是要求她每隔一个小时,发一个定位,并且报平安,还要发自拍照给她。
夏桑也都满口应了下来。
下午,她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件买了一直没机会穿的JK制服,鞋子配的是黑色马丁靴。
覃槿看着她光秃秃的两条腿,不满地说:“就穿这么点儿,感冒了怎么办,高三冲刺的关键时期,身体才是本钱。”
“穿着厚袜子,不会冷。”
“那也不行。”
在覃槿的坚持下,夏桑被迫又笼上了一件厚重的羽绒服外套,才被放出了门。
七夜探案馆很热闹,有蛮多小伙伴都提前过来,这儿自己给自己换装化妆。
明潇看到一身JK装的夏桑,眼底透出几分惊艳,将她拉进了换装间,扯开了她的马尾辫儿:“穿上这身衣服,得再配个妆容啊。”
夏桑无奈地说:“我不太会化妆,所以提前过来。”
“得了,交给姐吧!”说着,明潇取来了化妆盒,从里面拿出各式各样的眼影盘和脸刷:“小桑,有什么想化的妆容吗?”
“不知道哎。”夏桑以前没有参加过这类的万圣节活动,于是问道:“一般是什么样的妆面啊?”
“你没有玩过万圣节吗?“
“没有。”
明潇笑了起来:“这可多了,比如吸血鬼主题、丧尸主题、小丑啊骷髅啊洋娃娃啊…”
夏桑想了想,说道:那潇姐给我化一个丧尸主题的吧。”
“哈?你确定?”明潇指了指不远处的李诀:“那家伙就是丧尸妆,其实挺毁颜值的。”
夏桑看到沙发上瘫着的李诀,脸上化着逼真的丧尸妆,张着狰狞的血盆大口,看着还真挺渗人。
“我给你化一个小丑女的妆容吧。”明潇见夏桑没有什么想法,于是提议道:“小丑女其实挺受女孩欢迎的,不仅好看,而且深情,往年的万圣节,都有很多女孩把自己打扮成小丑女。”
“好呀。”
夏桑没有意见,任由明潇在她脸上鼓捣着。
明潇给夏桑上了小丑女的妆容,头发的颜色虽然没办法染成小丑女的红蓝的发色,不过她给她右边眼睛化了红眼影,左边化了蓝眼影,头发则扎了在两侧,唇色殷红如血,看起来竟也有几分小丑女张扬的形状。
夏桑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潇也怔怔地看着她:“小桑,你真的好漂亮。”
这种漂亮不是模样五官的漂亮,而是由内而外的气质,从温顺的乖乖女到恣意的小丑女,她都游刃有余。
这会儿,就连一直不喜欢夏桑的李诀,都抬起头,盯着她看了许久:“不错啊!这妆容挺适合你。”
夏桑才不理他呢。
又有几个女孩看到夏桑的妆容,赞叹不已,让明潇也帮她们化妆。
明潇答应了下来:“一个一个来啊。”
“潇姐,今天周擒会来吗?”
“谁晓得他呢,有空可能会来。”
“他几点过来啊?”
“晚饭的时候吧,他忙得很。”
“那他扮什么啊?”
“这我哪儿知道啊,去年好像扮了个吸血鬼,他不太喜欢上太厚的妆。”
“那你也给我弄一个女吸血鬼的造型呗。”
……
夏桑走到内屋没有人的房间,看到墙上有一扇面妆镜,于是摸出了自己的随身携带的mac枫叶色口红,准备按照视频里小丑女的妆容,再完善一下脸上的妆。
她鲜少有涂抹口红的机会,虽然自己也在电商打折的时候买过几个,不过使用的时候是少之又少。
日常上学,她根本不会涂抹口红,即便涂了,也总觉得别别扭扭,看着拉拉队的女孩时常化着精致的妆容,有时也是羡慕得很。
夏桑拧开口红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仔仔细细地涂抹着口红。
小丑女的妆容需要浓妆,而且是夸张到极致的那种浓妆。她对比着视频里哈莉奎茵的面妆,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邪佞乖张的样子,让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还手打人、嚼口香糖、说粗话……
便在这时,夏桑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身后,忽然有几缕倒吊的头发丝垂了下来。
紧接着,她便看到身后出现了贞子的黑发白衫,倒挂在镜子里。
夏桑睁大了眼睛,呼吸猛地滞住,发出一声悚然的尖叫——
“啊!”
她吓得连忙要往外逃,而“贞子”敏捷地落了地,凑身上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别做声。”
他的指尖有薄荷烟草的香味,有厚茧,嗓音低沉有磁性。
夏桑终于反应了过来。
整个探案馆,大概也只有一个人能扮成贞子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
“……”
周擒摘掉了头套,随手扔在边上,露出了他英俊的脸庞:“别叫出来,让潇姐知道,一准把我轰出去。”
他的手还落在夏桑的唇边,掌心温热。
夏桑掰开了他的手,忿然地看着他:“你无不无聊!”
“万圣节啊。”周擒脱下了身上的白袍服,露出了浅灰色毛衣:“又不是没见过这装扮,害怕什么。”
夏桑看着他将npc服装挂在衣架上,发饰也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挂在了墙上。
就……很无所谓的样子。
她心里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你这样很吓人啊!”
周擒一开始没怎么在意,转身望了她一眼,看到小姑娘眼角竟然红了。
他微微怔了怔,走到小姑娘面前,伸手抬起了小姑娘的下颌,端详了片刻。
“不会被老子吓哭了吧。”
夏桑心头一阵酸涩上涌,很用力地瞪着周擒,咬牙切齿道:“就是吓到我了!”
她的睫毛缀着些微闪光的泪珠,粘黏在一起,脸颊也是白里透红,楚楚可怜。
周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许是开得过分了,拉着小姑娘的手走到狭窄的服装间长椅上,按着她坐下来,回身慌乱地找着纸巾。
纸巾没有找到,他又折返回来,脱下了外套,用稍稍柔软的袖口,给她擦了脸上的泪痕:“桑桑…别这样。”
夏桑哪会这么胆小,上次在密室里,她看到他这样的妆容,还能揪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小姐姐”。
“是不是不开心?”
夏桑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用袖子擦掉了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和委屈,随着这忽如其来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转过了身,低低吸了吸气,努力抑制着奔涌而来的情绪。
真的压抑太久太久了。
周擒皱着眉,看着女孩轻微颤抖的背影,几秒之后,他关上了道具衣帽间的门,将喧嚣挡在门外。
“你可以在这里发泄一下。”
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又被她用力地擦掉了,脸上红蓝的眼影妆容也被她擦得一团凌乱。
正如覃槿所说,人生的路多么的漫长啊,这才哪儿到哪儿。
努力拉小提琴,努力考到名列前茅的成绩,努力成为别人眼中希望她成为的那种人…
她的青春大抵应该就是这样。
“我还手了又怎么样。”她带着哭腔说:“我就要还手,偏不道歉!谁欺负我,我就打回去!”
周擒的心揪了起来,疼意宛如穿丝的针线,无孔不入地扎入他的世界。
“打得赢吗?”他偏头问她。
夏桑顿了顿,没回答,他摸出打火机,咔嚓,点燃了火焰:“打不赢,来找我。”
“这是我的战役。”夏桑努力抑制住了情绪,不再抽泣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擦着眼角的泪痕。
周擒倚着墙,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那就勇敢点。”
“嗯。”
夏桑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着自己脸上的妆容。
他拎着裤腿蹲了下来,伸手去碰她的脸。
小姑娘身形后仰,没让他碰到。
周擒歪头看着她:“以前也有女的在我面前’战术哭泣’。”
“什么是’战术哭泣’?”
周擒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以为哭一下,我就动心了。”
夏桑用带着泪光的水眸看了他一眼,有点想笑,却还忍着:“那你动心过吗?”
“周擒铁石心肠,哪这么容易。”
除了现在。
气氛明显轻松了些。
“你这妆,哭过之后糊妆了效果反而更好。”周擒打量着小姑娘泪光闪闪的脸蛋,诚恳地说:“你很适合小丑女。”
夏桑撇撇嘴,没搭理他,兀自摸出了口红。
“我帮你弄一下。”
周擒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蹲了下来,夺走了她手里的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嘴角涂抹了一笔。
“你给我乱涂什么呀!”
夏桑正要挡开他,周擒粗砺的指腹却按了上来,将她嘴角的口红往脸颊处拖出了一抹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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